第十一章 白衣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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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關頭,聰明的、膽小的機伶鬼,永遠比愚笨的人幸運。

     中年人是非常非常聰明的人,遠遠地看到舒雲瘋狂地揮劍殺入箭手叢,看到那懾人心魄的飛舞劍光,看到箭手們像是在狂風中摧折的樹木,便知大事休矣! 血肉橫飛的光景,真可以把人吓昏。

    羔羊是無法與猛虎相鬥的,再不放聰明些,沖上去必定白白送死。

     因此,半途便丢下夥伴,往路旁的矮林荒草中一鑽,溜之大吉。

     當然還有其他聰明的人。

     中年人以為自己聰明,以為自己跑得比别人快,豈知奔近藏坐騎的地方,後面已跟來五名男女,有兩位是在橋頭與他同向前沖的同伴,其他三個,則是在其他地方埋伏的人。

     “快解缰!”中年人一面奔近,一面向看守坐騎的兩個同伴急叫。

     “衛爺,怎麼啦?” “快撤……”中年人到了,奔向第一匹坐騎。

     健馬突然一蹦而起,向前沖出。

     舒雲出現在先前健馬所立的地方,虎目中似要噴出火來,手中劍徐徐上升。

     “你這天殺的混蛋!”舒雲咬牙切齒地咒罵。

     中年人衛爺吓了個膽裂魂飛,扭身折向斜沖丈外。

     “咱們拚了他!”中年人狂叫,自己不撤劍領先進擊,卻向另一匹坐騎躍去。

     緊跟在後面的一個倒楣鬼,倉促間利不住腳,糊糊塗塗一沖而過,撞向劍已升起的舒雲。

     總算反應超人,百忙中臨危自救,連人帶劍猛撞而上,要拼個兩敗俱傷,想躲閃已經不可能了。

     舒雲身形斜轉,反手一劍疾揮,人也飛躍而起,淩空撲向尚未躍落馬鞍的中年人衛爺。

     屍體沖倒,舒雲那一記反手劍,把想和他拚命同歸于盡的人,砍掉半個腦袋。

     向鞍上飄降的中年人衛爺,其實武功十分了得,這時知道跑不掉,使存心拚命啦!一聲怒吼,拔劍全力揮出,雙腿一張,仍向馬鞍飄降。

     “铮!”一聲清鳴,雙劍接觸,火星飛濺。

     “哎……”衛爺驚叫,隻感到右臂一麻,虎口發熱,被劍帶動身軀,未能跨落馬鞍,卻扭身向側倒。

    幸運地摔落在坐騎的另一面,逃過舒雲反擊的一劍。

     舒雲向下飄落,重重地一腳踢在馬頭側,健馬負痛向前沖,崩斷了缰繩落荒而奔。

    健馬奔出,下面的衛爺還沒站起來。

     一聲怒嘯,飄落的舒雲劍降下人也着地。

     “饒我……”衛爺瘋了似的狂叫。

     劍奇準地刺入心坎,狂叫聲倏然而止。

     “絕不饒恕你們!”舒雲拔劍切齒叫,向剛驅坐騎奔出的另一名中年女人哼了一聲。

     “你也得死!”他又叫,劍脫手飛擲,三丈餘空間,劍化虹而出,把重尖輕的長劍,居然不曾翻騰,奇準地貫入女騎上的背心。

     女騎上掉落,馬仍向前沖。

     不遠處蹄聲急驟,幾個機伶鬼已經策馬逃走了。

     舒雲牽了四匹馬,兩匹馬的鞍上各有一具屍體,是兩名無辜慘死的肩夫。

     馬匹進入路右的密林,他凄苦地丢掉缰,雙手掩面,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乾坤手從草叢中鑽出,站在他面前僵住了。

     “賢侄……”老人家黯然低喚。

     “我……我害死了他們……”他痛苦地說。

     “賢侄,是……是我的錯。

    ”乾坤手嗓音變了:“我……我闖蕩大半生,應該知道那些人是匪,而不是稱雄道霸的武林袅雄。

    ” “我永遠不會饒恕他們!”他放下掩面的手,一雙虎目紅紅地,但放射出冷厲的光芒: “我再也不會上他們的當了!再也不會上他們的當了!” “賢侄……” “齊叔,請上馬。

    ”他深深吸人一口長氣,“我奪了他們一批珍寶,我們回古城集,對死者的家屬該有個交代,走吧!” 西關的齊魯客棧,是濟南頗有名氣的金字招牌老字号。

    但投宿的旅客品流相當複雜,真正的達官貴人,甯可多走幾步進西門入城投宿,不在這種龍蛇混雜的二流客店冒風險。

     舒雲與乾坤手本來就不是高尚的旅客,名正言順地在齊魯客棧投宿。

     一早,乾坤手獨自離店,去找我代役的老東家,一方面是知會一聲,另一方面是到衙門銷役,換了一張返回南京歸籍的路引。

    兵荒馬亂期間,行旅的手續與證件如果不完全,幾乎寸步難行,随時有被官府捉去砍腦袋的危險,一點都不能馬虎。

     老人家在濟南曾經混了一段時日,對府城的蛇神牛鬼有相當的了解,知道找城狐社鼠的門路,打聽消息是第一件該做的要事,了解情勢辦起事來自然要方便得多。

     申牌初,乾坤手匆匆返店。

     舒雲已經吩咐店夥準備酒案,等候老人家返店一同進膳,酒菜直接送入客房。

     “她們比咱們早來多日。

    ”乾坤手喝了一口酒說:“風雨滿城。

    ” “飛龍秘隊?”舒雲并不感到意外。

     “火鳳密諜。

    ”乾坤手說:“當然飛龍秘隊也有人來。

    ” “哦!難怪沿途截擊的人沒有穿紅的婦女。

    ” “火鳳密諜隻是飛龍秘隊的一組人,火鳳密諜來了,飛龍秘隊自然也有人到來。

    ” “可知道她們的下落?” “濟南三傑是本地的首腦人物,老大千手韋陀已經遭了毒手,她們決不會輕易放過另兩傑,咱們得在兩傑身上打主意。

    小子,你知道千手韋陀是被什麼人所殺的?” “你不是說火鳳密諜嗎?” “是一位姓秋的美麗小姑娘。

    ” “哎呀!秋……驚鴻一劍的女兒?”舒雲心中一震。

     “可能是的。

    今晚,咱們出動布網。

    ” “可是,齊叔,你的傷……” “不要緊。

    濟南你沒有我熟悉,我必須出動。

    ” “齊叔準備……” “到劍無情樓二爺家潛伏,先看看再說。

    ” 控制是逐漸加緊的。

    一旦上了賊船,唯一保命的辦法,是跟着去做賊。

     劍無情樓二爺認為秋姑娘的話可以信賴,他有充裕的時間來發展自己的實力。

    因此第二天便召集自己的幾個知交好友和心腹手下,商量接收千手韋陀各處地盤的計劃。

     千手韋陀的尚義門主腦人物已死,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徒子徒孫們衆多,震驚恐懼之餘,正好乘機收買或收服,越早有人出面收檢殘局越有利,而且最好在尚義門清散之前進行。

     每個人都有野心,劍無情也不例外。

    濟南三傑他排名第二,老大的地位現在舍我其誰? 所以他要打鐵趁熱,不遺餘力積極進行。

     以他的名望和财勢來說,他确是取代手手韋陀的最佳人選,也隻有他才有這種魄力和可用的人手,他的根基僅比幹手韋陀稍差少許而已。

     隻花了一上午時間,他與十位朋友和心腹,便決定了進行的步驟和計劃,午間在大明湖畔三大名樓之一的齊中酒樓,叫了一桌上席開懷暢飲,少不了三杯高粱下肚,意氣飛揚。

     齊中酒樓距他的家永清坊樓宅,隻隔了兩條街。

    未牌初,他帶了六七分酒意,神态悠閑地走上返家的路。

     街上行人漸稀,因為已進入永清坊住宅區。

     他對榮登濟南第一号英傑的事相當樂觀,至于響馬是否進出濟南,根本不影響他的身家性命和聲望地位,他用不着暴露身份公然出面造反,賊去賊來皆可以造成他增加威望和财富的機會,隻要小心運用各種手段和策略,一定可以應付裕如,官府根本就查不出地通匪的證據,響馬方面也不可能知道他的打算。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的打算,必然地符合他自己的利益。

     他前面十餘步,一個青衣人的背影顯得特别雄偉,步伐與他的步速幾乎全同,大概也是一個心情愉快的人,背着手神态悠閑。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并未介意,大街上人人可走,誰快誰慢用不着計較。

     他的心情确是愉快,想起那十件珍寶,心情更是無比的舒暢,真是運氣來了,連泰山都擋不住。

    這種錦上添花的事,想不到居然奇迹似的發生在他身上,妙哉!他想不通,千手韋陀為何竟愚蠢拒絕接受,甯可把老命都送掉?真可憐? 他替千手韋陀難過,朱老大在道上混了那麼多年,局面無人能及,到頭來仍然不上道,因而送掉老命,哀哉! 但話又說回來,如果朱老大上道,哪有他的機會?也許,這就是所謂命該如此吧!怨不了誰。

     身右多了一個人,原來後面的人跟上來了。

     他有點冒火,誰有那麼大膽,敢在大街上與他接二爺并肩走得這樣近?簡直是嚴重的無禮和冒犯。

     扭頭一看,虎目一翻。

     是個粗壯威猛的青袍中年人,可能也是有身份的人。

     “樓二爺,幸會幸會。

    ”中年人和氣地笑笑主動措讪:“你那幾位朋友,酒量都不錯呢。

    ” “你閣下是……”他一愣,火冒不起來了。

     “在下姓孫,孫玉。

    ” “少見,你認識我?” “這不就認識了嗎?” “在下卻不想認識你。

    ”他悻悻地說,舉步便走。

     “你最好是想想。

    ”孫玉亦步亦趨:“因為咱們将有一段日子一起過。

    ”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就要明白的意思。

    樓二爺,秋姑娘托在下緻意,說你進行的工作非常積極,方向正确,好自為之。

    ” “秋姑娘?”他的酒意醒了一半:“你……” “秋素華姑娘,驚鴻一劍的愛女,記得吧?” “你……你是……” “在下孫玉。

    做任何事,非錢不行,樓二爺一定需要金銀打點,因此秋姑娘要在下先送一千兩黃金以應急需,以後視需要再酌情撥發。

     “哦!你們準備得真周到。

    ”他心中狂喜。

     “我們的辦事效率是第一等的。

    另一件事是,在下與四位弟兄,請二爺設法,以親友名義暫時在尊府安頓,衙門裡二爺請費心打點。

    ” 他心中一跳,有點悚然。

    這不是他所希望發生的情勢,有人住在他家中潛伏,對他的活動大有妨礙,也等于是監視他的行動。

    情勢不妙。

     “這……”他臉色變了。

     “二爺有困難?”孫玉語氣也變:“困難不是不可克服的,是嗎?” “三五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