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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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野花,他看見了一朵野花。

     豔紅的、小小的一朵野花。

     蘇三又是一聲厲叫,身子又騰了起來,在地上、空中亂滾亂摔,雙拳搶動,亂打亂捶,一面滾,一面慘叫不已。

     終于,蘇三不再動彈了,他的面上、身上,已沾滿血迹污泥,雙手也已紅腫不堪。

     四周的好幾塊大石頭,都被他捶成了粉末,那些亂草野花,也被他砸進了泥土裡。

     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又是一口。

     他在喘氣,呼哧呼哧的,他的兩眼也已閉上,好像他快要死了。

     但蘇三沒有死去,他哭了,無聲地哭了。

     淚珠大滴地從緊閉的眼角迸出來,混合着面上的血迹和污泥,滴下來,消失在泥土中。

     紅薔薇告訴過他,她不能離開薔薇園方圓二十裡之内,除非她已經嫁人了。

     而現在,紅薔薇已離薔薇園不下百裡了。

     蘇三能去見她嗎? 當然不! 蘇三絕對不能去! 因為她已經嫁人了,嫁給了那個霍名山。

     那麼,紅薔薇又叫那個小秀才來叫自己去幹什麼呢? 重溫舊情?撫慰一番?還是指着他鼻尖臭罵一頓? 蘇三猜不出來,他也不想猜了。

    他隻知道,他絕不會再去找她了,而且以後也絕對不想再看見紅薔薇了。

     一個夢已經醒了,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天已經亮了。

     蘇三抹幹面上的眼淚、吸了幾下鼻子,掙紮着爬了起來,怒氣沖沖地罵了自己一句: “他媽的蘇三,你這是犯什麼病?” 蘇三從來沒這麼慘過,他打無數次架,也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自己打自己,是不是更容易受傷? 他踉跄着走了幾步,隻覺眼冒金花,太陽的光線幻成了七彩的網,撒得到處都是。

     他站穩了,緩緩地艱難地期四下看了看,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四處都是野草墳堆,沒有人煙。

     “我該上哪兒去呢?”他有些茫然地喃喃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突然又大步走了起來,東倒西歪,宛如一個酩酊的醉漢。

     終于,他又倒了下去,額角重重地撞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砰然有聲。

    鮮血又流了出來。

     他竟然咧開嘴笑了:“蘇三,你真他媽的膿包,連路都走不好!” 他咬咬牙,翻轉身子,一個鯉魚打挺,又立了起來。

     雖然步履依舊不穩,但他還是走得很快,簡直可以說是大步流星。

     “有個酒店什麼的就好了……”他一面走,一面嘟嚷着:“要是有個酒店就好了……” 果然有一個酒店。

     可蘇三已經記不清自己已走了多長時間的路了,天快黑了他才看見這個酒店。

     小二看見血糊糊的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人走進店門,吓得尖叫起來。

    好在店中已沒了酒客,否則一定會亂起來。

     老闆正在算賬,聽見小二的叫聲,擡眼瞪瞪他,再一着蘇三,自己也吓得一哆嗦,将算盤掃到地上,茶杯也打翻了。

     “酒。

    ”蘇三啞聲道。

     他這才發覺,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簡直像是另外一個人在說話。

     他找到一張桌子,一屁股坐在凳上,又說了一聲: “酒!” 老闆忙道:“小二,快,上酒!” 老闆開酒店多年,見過許多大場面,他知道這個血肉模糊的人一定和仇人剛厮殺過,需要喝酒來壯膽。

    這樣的江湖仇殺,老闆見的多了,他倒能很快地鎮定下來。

     他知道,這樣的人惹不得,必須好好伺候,奉承。

     小二戰戰兢兢棒了一壇酒過來,兩腿發軟地往蘇三桌邊走:“酒……酒……酒來了!” 老闆忙取了一隻大海碗遞給小二:“去,給這位大爺斟酒。

    ”又對蘇三陪笑道:“這位爺,您要吃什麼嗎?” “隻要酒!” 蘇三迫不及待地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起來,一仰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氣幹了。

     小二看得目瞪口呆,掌櫃的忙使眼色讓他倒酒。

     蘇三左一碗,右一碗,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反正是張開了口往裡倒就是。

     一壇酒很快就沒了。

    小二不知所措。

     蘇三又叫了一聲:“酒!” 老闆忙喝道:“還不快去?” 小二隻好再去抱一壇。

     地上已有了兩個空酒壇,蘇三的肚子居然還沒有凸出來,天曉得那些酒都化成什麼了。

     老闆和小二直犯迷糊。

     蘇三越喝人越精神,腰闆也挺直了,眼睛也亮了,手也不抖了。

     終于,蘇三站了起來,摸出五兩一錠的銀子,放在桌上,轉身朝門口走去,他的步履已十分沉穩。

     若不是他仍是滿身血迹,誰也不會認為他受了重傷。

     能平安地送走這個煞神。

    老闆當然高興。

    能收進五兩銀子,老闆自然更高興。

     可老闆連高興都忘了,隻是怔怔地望着蘇三的背影。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奇異的人! 蘇三走到門口,倏地一回身,老闆吓了一大跳,小二更是差點沒倒在地上。

     蘇三微微一笑,道:“老闆,你的酒很不錯,多謝了!” 老闆連謙虛幾句都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