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間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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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元瀾正待起身來接,忽然後面傳來一聲厲嗥,這聲音似狼非狼,十分刺耳,西門咆哮忙回頭道: “大花的性子又發了,阿婉,你看看去!” 英腕滿臉浮起厭惡的神色,将身子一扭道: “我不去!” 西門咆哮兇目一瞪,臉色轉為十分難看,冷冷地道: “這份差事可是你自己攬的,又不是我強迫你去的,大花的性情你很明白,那鍊條并不一定能拴住它,等它掙斷了鍊子,吃苦的還是你自己!” 英婉泫然欲泣,極不情願地向廳外慢慢走去。

     西門咆哮又溫言安慰她道: “好在不需多久,等些時候二花也該生了,那時你自然可以脫身了!” 英婉用目掃了燕元瀾一眼,才幽怨地走了。

     這時西門咆哮替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捧在手中含笑道: “燕俠士請!” 燕元瀾端起茶杯滿飲了一口,果然入口泌芳,将原先那股辛辣之味都沖淡了,賓主雙方都靜靜地品着茗,過下片刻,燕元瀾才啟唇道: “那大花二花是……” 西門咆哮一笑道: “那是我豢養的兩條狗,本為一對,近來因為雌犬二花懷妊待産,雄犬驟失伴侶,性情十分暴躁,惟有小女能撫慰它!” 燕元瀾見他說話時眸子閃爍不定,心知内情必非如此簡單,可是也不便多問,想了一下,乃又變更話題道: “不知莊主要養這麼多的狗做什麼?” 西門咆哮咳了一聲,清清喉嚨才道: “在下從小就與犬為伍,熟知狗性,想借此來造就一番事業!” 燕元瀾奇道: “狗能成什麼事業?” 西門咆哮得意地一笑道: “燕俠士不要看輕了它們,這些俱非凡犬,乃是我精心搜羅的許多名種……” 燕元瀾插口道: “适才已聽令嫒說過了,那些狗的确是兇猛異常!” 西門咆哮笑道: “豈僅兇猛而已,那些巨獒俱經我精心訓練,每一頭都足抵一名武林好手!” 燕元瀾恍然大悟道: “原來莊主是想在武林中創一番聲名!” 西門咆哮微笑點頭道: “此生不易,在下不甘默默以終,當然想有一番作為!” 燕元瀾不以為然地道: “莊主雄心可嘉,然男兒成名之道甚多,何必要借犬成事呢?” 西門咆哮大笑道: “北鶴南龍那等高人,也不過是得一技之專,在下技在馴犬,借犬成事,正是循正道而行!” 燕元瀾覺得一時沒有什麼話可以反駁他,默默地将香茗飲完,酉門咆哮提壺要替他再斟,燕元瀾連忙推辭道: “多蒙莊主相侍盛情,在下尚有要事在身,要告辭了!” 西門咆哮微笑道: “幸接華軒,感慰平生,俠士何不多作盤桓!” 燕元瀾搖頭道: “不了,在下前途尚有同伴在等待着!” 西門咆哮初似欲有所言,繼而改顔笑道: “既是俠士堅決要行,在下亦無法挽留,且容在下送俠士出莊吧!” 燕元瀾見他的意思誠懇,倒覺得無法推辭,隻得謝了打擾,與西門咆哮作伴出莊。

     那些巨犬沿途都對他虎視眈眈,燕元瀾倒不甚在意,隻是覺得此行頗為不值,英婉已經進去了,他也不能再要求去找她,問問她是否在弱柳莊中所見到的女子,而且英婉除了背景相同外,并無其他類似的行迹。

     默默地走到莊門口,花戒惡秦無癡與雍冰的蹤迹也沒有看見。

     燕元瀾以為她們一定走錯了路,好在他們分路的地點距此不遠,隻要加點勁,一定可以迫上的,因此他隻對西門咆哮一揖道: “多承莊主相送之情,在下告辭了!” 西門咆哮回了他一禮笑道: “今日之晤良快,嗣後俠士若有需用之時,敝莊之門,永為俠士而開。

    ” 燕元瀾急着離去,也不多作寒暄,拱了一下手,即朝來路奔去,由于他此刻急于趕路,所以走得很快,沒有多少工夫,就已至初晤英婉的山亭之畔,取途登山,果然看見有一條岔路。

     燕元瀾細察周圍别無他徑,遞毫不考慮地進入岔道,依然展開身法,急步前進,一路上枯草落葉,景色十分蕭索,燕元瀾越走越心急,他算着這一路飛奔,最少也走了十幾裡路了,花戒惡等人若是找不到他,理應在此等候,或是回頭相尋,可是到現在仍是蹤影全無,這其中顯見得有些蹊跷。

     向前再行裡許,燕元瀾不禁心中一動,被一樣東西吸引了注意,這是一角羅紗,挂在一段枯枝上,燕元瀾伸手摘下那角羅紗,認出正是雍冰衣上扯下來的,四周并無打鬥的痕迹,這角羅紗唯一被留下的可能是她急着趕路不小心被樹枝拉着了,是什麼原因要使她們急急趕路呢? 燕元瀾心中在犯着嘀咕,腳下卻不敢怠慢,加快了速度朝前撲奔而去,又趕了一陣,在燕元瀾的感覺上,這幾乎似一天那麼漫長了,他終于趨到一排石牆之前,路已到達盡頭。

     這排石牆高可尋丈,用虎斑紋的巨石砌就,十分牢固,燕元瀾連覓門都來不及,輕輕一飄就上了牆頭。

     牆内是一片很大的廣場,零零落落的建着一些單屋,再遠一點是一幢黑壓壓的大建築。

     燕元瀾對那幢大屋子遙望了一陣,覺得十分熟悉,再仔細地想了一下,不禁出聲驚呼道: “怪!這不就是咆哮山莊嗎?我怎麼走回頭了!” 剛從前面告辭,又從後門進來,燕元瀾站在石牆上感到舉棋難定,不知是否應該下去。

    然而映入眼簾的情景使他亳不考慮地跳下了牆! 原來他在廣場的靠牆角處,又看到了一樣東西——一隻女人的鞋子,這隻鞋子以紅绫為面,色彩鮮明,正是花戒惡腳上之物,燕元瀾不禁又在心裡暗叫道: “糟!怎麼她們也到此地來了?”彎腰拾起鞋子,飛也似的走向一間石屋,因為他聽見屋中有一種異樣的聲息發出,屋子建得很高,而且也是用石塊堆成。

     屋門緊閉,隻有在丈許高處,開着一個尺餘見方的小窗,燕元瀾再度長身飄起,用一指鈎住窗沿,探頭向裡面望去,這一望不禁使他發指膽裂,裡面的情形簡直太令人不忍卒睹! 四條巨大,圍着一個血肉狼藉的人體在埋頭大嚼,那個人體隻剩下了上前截,由膚色及滿地的鮮血看來,這原來一定是個活生生的人!由人體的長發看來,這還是一個女人。

    “别是戒惡她們吧……” 燕元瀾心中一寒,手指失勁,身幹筆直的掉了下來!幸而他半空中回過神來,身形一挺,垂直落地,走至門邊,毫不考慮地舉掌向門上擊去! 砰然一聲巨響,那扇厚厚的木門,居然被他擊得四分五裂,腳尖一點,身形直朝犬堆中搶去,迅速無比地抓住那人體的長發,反身彈了出來! 因為那屋中的血腥薰人,使他無法再待下去,到門外站定後,他立刻将人體翻過一看,幸好這是一個陌生的女子。

     燕元瀾心中一寬,脫手将屍體放開,屋中的巨犬驟失美食,一起沖了出來,狺狺作吼,發現屍體在地上,立刻又圍了上去! 雖然這女屍不是燕元瀾同行諸女中的任何—個,然而激于人類的義憤,他實不忍再看下去,舉手一掌,拍向一條犬的後股,口中還大喝道: “混帳畜生!” 那條巨犬被打得在地上滾了一下,連連發出痛嗥! 燕元瀾卻因而心中一栗,想起西門咆哮之言,覺得果然不錯!他自信掌力不輕,剛才的那一下最少也有千斤左右,就是獅虎之類的猛獸也禁受不住,可是那條巨犬僅是翻滾—下,立刻就站下起來,全身鋼毛豎立,露出森森利齒,兇睛瞪定燕元瀾,喉間發出充滿敵意的低吼! 其他三條巨犬見同伴吃了虧,也都放棄了啖嚼,怒尾高剪,狠狠地盯住燕元瀾,燕元瀾心中戒意頓生,單掌護在胸前,功力暗聚,以備一搏! 相持片刻,原先挨打的那條狗仿佛耐不住了,低吼一聲,雙爪前探,直向燕元瀾撲了過來! 燕元瀾迎着來勢,吐氣開聲,一招“石破天驚”!掌力如山而出,結結實實地拍上那頭巨犬的腦袋上! “撲秃!”一聲悶響之後,那頭巨大的軀體被撩至丈許開外,腦花四濺,死于非命,可是燕元瀾的掌心也感到隐隐作痛! 其餘三條巨犬見同伴一招畢命,對燕元瀾的敵意更切,不過它們也頗具靈性,知道燕元瀾并非善與,踞地作勢,不再冒昧槍攻了! 燕元瀾等了片刻,心中已作決定,掌力内斂,擡起左手,就拍向旁邊一條巨犬。

     那條巨犬見了燕元瀾的掌勢,不避反迎,而且轉尾反拂,掃向燕元瀾的腰間! 雙方都打實了,犬身被擊退了兩步,蒸元瀾的身子卻被帶得斜撞出六七步去! 原來燕元瀾由于第一招試出這些巨犬皮骨甚堅。

    輕易不愛損害,遂心生一計,故意用了一下虛招,那一掌柏出雖急,實際卻是虛招,未帶勁力,厲害的本在另一手的撩陰掌上,準知反而吃了虧! 那巨犬反而就招遞招,硬受了一掌,也反擊了一尾,還幸燕元瀾在招勢發出之際,勁力已聚,全部移至腰間,變為護體罡氣,狗尾打中之處,僅感微微震動,未曾受創,可是原先所準備的狠招未及遞出! 另兩條巨犬見燕元瀾跟跄退步,不等他站穩,已分左右撲至,舉止迅速,配合的位置也十分得宜,燕元瀾被逼得向空中一拔,躲開它們的撲擊之勢,心中卻大吃一驚,想起西門咆哮說及每一頭狗都可抵一名武林好手之言,絕非誇口。

     他出師行道江湖未久,遇過許多名振一時的高明人物,俱未若此時狼狽過……戒意與豪氣,并時懼發,空中一個斬折,“回雁栖沙”,飛身降落之際,雙手互錯,對準第一次換招的那條巨犬背上印去。

     巨犬亦蓄勢待噬,等他的手緣将及,猛然人立而起,張開巨口,反咬他的手腕間脈門,雙方險中遞招,危裡求勝! 燕元瀾到底出身名家,而且人為萬物之靈,智慧上也占先一籌,一見那巨犬果真訓練育索,幹脆不作避讓,運氣如鐵,讓它咬個正着,身子卻借此力,雙腿屈彎如弓,膝蓋對準它的腹間撞去。

     “汪!”一聲慘嗥過後,那條巨犬的身軀又被撞飛出去,倒地立斃,可是它的利齒,也在燕元瀾的腕上劃下兩道血痕,而且還有兩顆深探嵌進肉裡。

     燕元瀾險中求勝之計雖售,内心卻更驚異,自己童身未破,一身橫練工夫已有九成火候,尤其是運氣之後,任何利器俱難損害,卻抵不了它的利齒…… 另兩條巨犬見又傷了一個同伴,盛氣稍挫,但仍毫無退意,全身毫毛都豎了起來,紅舌狺狺,守定他的左右。

     燕元瀾不敢稍懈,也無暇去看顧腕上傷勢,左腿猛提,踢向右邊的巨犬,去勢迅速,取位詭異。

     巨犬仿佛知道利害,前爪拱地,暴退數尺避過,燕元瀾怒喝一聲道: “好孽蓄!”身形随之而進,探手向它的長尾抓去,一下握個正為,倒拖回去,使力就向石牆上擲去,這邊剛脫手,另一邊黃影閃動,撲來另一條巨犬! 燕元瀾上身頓挫,翻腰後仰,讓它從上面驚空而過,身形再起之際,被他擲出的那頭巨犬,四足在牆上一按,身子倒彈回來,反撲他的面門;撲空的那一條,居然在空中收勢轉身, 回撲他們的胯下,巨口陰咬。

     雙方攻擊,而且燕元瀾身形尚未站穩!上身前傾,根本無法退後,逼得無可奈何,隻好順勢單掌下切,這下幹是使了全力,掌緣砍在攻他下方的那頭狗頸上。

    悶吭一聲,竟以寸餘之差,未曾咬中,空中撲來的那一頭,在距身二尺之處,被燕元瀾抖腕射出兩點白光,奪眶入眼,也是一聲慘嗥後而告了結,那兩點白光卻是燕元瀾從腕間拔下的兩枚犬齒。

     四頭巨犬先後俱告畢命,燕元瀾望着狗屍想起先前搏鬥的經過,倒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呆呆的發起怔來! 就在他出神之際,耳際響起一個粗壯的喉嚨喝彩道: “好身手!好功夫!” 燕元瀾蓦然警覺,卻見西門咆哮站在不遠之處,拊掌大笑,不禁愕然失色,這地方四外空曠,竟不知他是何時到來的! 西門咆哮見他失态之狀,笑得更為得意了,宏亮地道: “燕兄到底藝出名門,舉手投足間,可以想見胸中丘壑!” 燕元瀾略一定神道: “莊主是何時來的” 西門咆哮含笑道: “在下從燕兄翻牆入内時,即在一旁觀看了,燕兄大展神威,屢現絕學,果是不同凡響!”他已将燕俠士改口為燕兄,語氣中親呢了不少。

     燕元瀾倒覺得不太好意思,歉然拱手道: “在下去而複返,不告而至,同時還傷害了貴莊四頭畜犬……” 西門咆哮擺手笑道: “沒關系!敞莊畜犬近千,四頭算得了什麼!而且因此能見燕兄一層絕學,這代價實在太便宜了!” 燕元瀾還想抱歉一兩句,可是瞥見地上半截女屍時,又不禁義憤填膺,沉聲問道: “貴莊養着這麼多的狗,不知是用什麼飼料?” 西門咆哮道: “燕兄不是明知故問嗎?” 燕元瀾悖然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