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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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拿牲口待啦!” 接着,他便痛苦地講述了去“瞧四日”的經曆:他本想兩家做了親,老親家見面應該熱熱乎乎,沒想到去了之後人家煙也不遞,茶也不沏,話也不說。

    他硬着頭皮寒暄了兩句,人家說:什麼也别說 了,上飯吧!女親家于是起身去了外頭。

    萬萬沒有想到,老太太竟給她端上了一個篩子,裡面盛滿了驢草!他驚問這是幹啥,老太太說:幹啥?你們一家都是牲口,不就得吃草嗎?你閨女跟人睡覺,帶 着犢子進俺的門,這不是坑俺嗎?今天你來正好,趕緊把你閨女領回去吧,俺不要啦!這時,我姐就叫她男人連拽帶拖,弄到了爹的面前。

    我爹覺得實在沒臉再呆下去,一句話不說就領着我姐回來了。

     我娘聽完爹的叙說,拿手拍着膝蓋哭道:“老天爺呀,俺沒臉活啦!真是沒臉活啦!” 哪知道我姐卻擦擦眼淚說:“娘你别弄這個樣子,咱怎麼沒臉活啦?等喜子上了大學,一俊遮百醜!哼,他家不要我,我還不屑跟他們哩!那個熊人,什麼事也不懂,性子粗魯,為人吝啬,我跟着 他也是活受罪!” 我娘說:“那你往後怎麼辦?” 我姐說:“怎麼辦?跟從前一樣,該幹啥幹啥!” 我娘說:“俺那姑奶奶,你可别在村裡抛頭露面!你先在家裡藏幾天,藏到七天該回門的時候再露頭。

    我過兩天去找媒人,叫他給說和說和,讓你在這裡過幾天再回去!” 我爹也說:“胰子你不能在家裡長呆,要是叫别人知道了,你這輩子怎麼辦?還有,那孩子也一天天大了……” 我姐聽了他們的話,便不吭聲了。

     我娘搖搖頭,去鍋屋端出飯來,我們一家在極度悒郁的氣氛中吃了起來。

     吃過飯,我爹便拎着蓑衣去了麥場。

    我也正要走,我姐卻對我說:“喜子,你去把池長耐給我叫來。

    ” 我立馬惱了,梗着脖子說:“你還叫他!真不像話!” 我姐賭氣地說:“反正就這樣啦,我得跟他說說這事。

    咱說,你的事我也得上上弦呀!” 上上弦。

    是得上上弦。

    為了五年後将要踏上的金光大道,我長歎一聲,便出門去了池長耐家。

     池長耐兩口子正在院裡坐着說話。

    見我來了,蘿蔔花現出一臉的不自然,我臉上當然是更不自然。

    然而池長耐沒注意到這些,隻問我幹啥。

    我說:“我娘叫你到我家說個事兒。

    ” 池長耐立刻有些惶惑不安,他嘴裡說着:“什麼事兒?什麼事兒?”便起身跟我走了。

     到了我家門口,我說:“你自己進去吧。

    ”随後我便鑽到了防震棚裡。

     過了片刻,我娘也從家裡出來了。

    她回頭将門鎖上,也鑽進了與我相鄰的防震棚裡。

     我在這邊一聲聲歎氣,娘在那邊也一聲聲歎氣。

     過了一會兒,娘說:“喜子,在世上為人真難呵!誰都想往好裡奔,可往好裡奔就得花本錢。

    你顧了這頭,就顧不了那頭。

    顧了那頭,又顧不了這頭。

    反正,沒法子兩全。

    ” 我想一想,娘的話說得極是。

    我說:“是呵,我要是不想去上大學,咱還用受這狗日的罪?” 歎了一會兒氣,忽然聽見外面有人走動。

    我說:“娘,外面好像有人。

    ” 娘說:“你出去看看。

    ” 我從棚子門口向外邊偷瞧起來。

    雖然夜色朦胧,但我還是能看到一個女人站在我家門口,而且那人正是蘿蔔花。

    我吓得趕緊鑽回了棚裡。

     我小聲跟娘說了。

    我娘沉默片刻,便從棚裡鑽出來去了門前。

     我聽見,娘先打招呼道:“他表嫂子來啦?有事嗎?” 蘿蔔花說:“你不是把老池叫來跟他說事嗎,他怎麼不見啦?” 娘說:“是說事了,說完他就走了。

    ” 蘿蔔花說:“說什麼事?” 娘說:“說我家喜子的事,求他别忘了。

    ” 蘿蔔花哼了一下鼻子說:“喜子他娘,你真是捂着屄過河——小心得過了頭。

    這事他敢忘嗎?你盡管放心吧!”說罷,她就在朦胧夜色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