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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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告終。

    被逼無奈,他隻好再從兜裡掏出一盒煙去分。

    這盒煙分完了,看看面前還有無數隻手,他便氣憤地罵了起來 :“滾你娘個屄!” 我便知道,我姐夫不光長得差勁,而且脾氣極壞,同時也吝啬得很。

    我想,俗話說,“争喜争喜,不争不喜”,這是喜事上的慣例。

    有人向你要煙,說明是看得起你,你發這驢屌脾氣幹啥? 再看看我姐夫身邊,人果然少了許多。

    這時我便有上去揍他一巴掌的沖動。

    但轉念一想,我姐懷了孩子進了他的門,也實在對不住他,于是,這股沖動又轉化成隐隐的歉疚。

     與我姐夫的吝啬相對應的是,那天我們吃的酒菜也很差。

    前些年,辦喜事都用散酒,裝在挂吊針用過的廢鹽水瓶子裡上桌。

    這幾年許多人家趕時髦,酒雖然還是散酒,但一般都是裝在真正的酒瓶裡 。

    而這天我姐夫家還用鹽水瓶子。

    所以一個擡嫁妝的小夥子一邊用牙往外拔橡皮塞子一邊說:“喜子,都到什麼年代了,你姐夫還開藥房?”說得我臉上火辣辣地難受。

     菜就更沒法提了。

    雖說桌上也是辦喜事必不可少的“八大碗”,可是一個個碗裡都是些油炸的面蛋子,隻在頂端放了幾片豬肉、雞肉什麼的糊弄我們。

    擡嫁妝的小夥子故意讓喜主家難堪,每上一碗 ,一人一筷子就給他吃淨,連湯都給他喝得精光,桌子上始終保留着一個個空碗。

    到了最後一碗,按慣例是丸子,意思是菜上完了,可那丸子竟然是豆腐做的,連一星點肉渣也沒有。

    有人對我說:“完 了完了,你姐跟了個什麼人家!吃秤砣拉鐵絲——細功夫厲害!” 吃喝完畢,我們便等着送煙了。

    這也是慣例。

    在擡嫁妝的和押車的臨走時,喜主要給每人送一兩盒煙表示謝意。

    我想,我姐夫家這麼吝啬,“大金鹿”或者“金葉”等牌子是指望不上了,但怎麼說 也得送我們二毛一盒的“豐收”或者一毛五一盒的“金魚”吧?萬萬沒有想到,人家用托盤托來的,竟是九分錢的“勤儉”,并且每人隻有一盒! 我們真是惱了。

    我的一個堂兄将那人一邊往外推一邊說:“拿回去拿回去!咱莊戶人哪一天都勤儉,今天是大喜日子,就不想勤儉了!” 那人羞笑着走了,我們便開始了靜坐示威。

    我們下定決心,今天他們不換煙或加碼,我們是決不離開杮子園的。

    我們派了一個人去“大客”席那邊,将我叔叫出來悄悄報告了這邊的情況,我叔堅決 支持我們的行動,并說他那邊的飯菜也很差勁,已經讓他們給氣飽了。

     姐夫家派來了說客,意思是這時候地震慌慌的,喜事準備得倉促,敬請大家諒解。

    大家說:不行,越是地震慌慌的,越是要吃點喝點吸點。

    你酒不好咱們原諒了,菜不好咱們也原諒了,再一再二不 能再三,煙是不能原諒的!那人說來說去說不動我們,隻好答應回去商量。

     我們知道,他們如果沒有事先準備好,臨時再去買是很費時間的。

    但我們決心等下去,四十裡路也不怕,就是半夜或者明天早晨走回去,這煙也要争來! 于是我們就坐在那裡等。

    茶水喝了一壺又一壺,尿解了一泡又一泡,直到下午日頭平西,姐夫家才将煙再次送來,這回還是“勤儉”,不過每人是兩盒。

    我們見挽回了面子,便不再計較,揣起來準 備走路。

     臨走要去新房和我姐告别。

    我和我叔、我舅等人一走進去,我姐便眼淚汪汪了。

    我叔用長輩人才有的口氣,教育我姐要好好伺候公婆,好好伺候男人,好好地在這裡過日子。

    誰知道,他越說,我姐 的淚流得越兇。

     我們看她這樣,便起身走了。

     我走在最後頭。

    我對我姐有很多話要說,可這時卻一句也說不出來,隻是回頭看着我姐的臉流淚。

    我姐也眼淚嘩嘩地看着我,最後說了這麼一句:“喜子,我脾氣太焦,這些年待咱爹咱娘不好,你 往後要好一點兒……” 我狠狠地點一點頭,捂着嘴哭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