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功賊(六)及尾聲

關燈
我倒要看看老天爺到底想怎麼着!” 董康買接令跑遠。

    高雅賢急得直搓手,“漢王,你聽過說句話啊。

    李世民這這個節骨眼上冒雨修橋,實在蹊跷…….” 話音未落,半空中又是一道驚雷滾過。

    随即,河岸放向傳來了震耳的喊殺聲。

    “報,漢王,唐軍從浮橋上強攻過來了!”一名小校跌跌撞撞從雨幕中沖出來,在劉黑闼面前撲倒,“前鋒已經登岸……” “什麼?這麼快?”劉黑闼一把扯起報信者,同時狠狠橫了高雅賢一眼。

    作為軍中大将,剛才既然發現唐軍有搶在春汛之前渡河的企圖,就不該離開河岸。

    派什麼人往中軍送信不成?還非要自己眼巴巴地趕來賣乖?‘“他們沒等橋修完,就跳進了河裡。

    有一段水淺的地方,已經可以淌着走!”小校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大聲彙報軍情。

     “拿我的兵器跟披挂來!”接下來的話,劉黑闼已經無需再聽,将手一伸,沖着親衛們命令。

     他武藝過人,在以往的窦家軍中就沒遇到過對手。

    這次,亦想憑着個人的勇武來喚起大夥的士氣。

    高雅賢向旁邊退開幾步,猶豫了一下,又咬着牙走上前,抓住劉黑闼的胳膊,“此事蹊跷。

    你想想,李世民為什麼不早點搶渡,偏偏等着汛期來時才搶渡。

    他就不怕上遊的水提前沖下來,淹沒了他的大軍麼?” 劉黑闼被問得一愣,轉過頭,目光上下打量高雅賢。

    “什麼意思,你快點說?” “我隻是推斷,不敢确定!”高雅賢本來就不是個勇敢的人,否則當日也不會上了王二毛的當,在勝券穩操的情況下,被對方用疑兵之計給驚走。

    此刻被劉黑闼刀鋒般的目光一盯,心裡更覺得猶豫,“我這幾天,一直在琢磨程名振。

    他的所有行動我都仔細琢磨過。

    漢王發現沒,他好像一直在圍着洺水、平鄉、肥鄉三地打轉,從沒走遠過。

    ” “那又怎樣?他還敢帶人沖我的大營不成?”劉黑闼一邊在親兵的伺候下冒雨披甲,一邊不耐煩地追問。

     “我聽說,洺水河上的所有堤壩,都是他們夫妻當年帶人修補過的。

    ”高雅賢想了想,硬着頭皮說道,“我沒把握,但我有點兒害怕!” “咔嚓!”又是一道炸雷,震得大地來回搖晃。

    劉黑闼的臉上一下子就失去了血色,顧不得河岸邊的震天喊殺聲,三步兩步跑回了中軍。

    将懸在帳壁上的輿圖一把扯下,撲在地上,仔細觀瞧。

     這份輿圖,也是程名振的當年替窦建德繪制的。

    上面山川河流标記極為清晰。

    眼下,李世民帶領唐軍駐紮在漳水河的東岸,劉黑闼自己帶領大軍駐紮在漳水河西岸。

    在漳水河的西岸以西,距離劉家軍大營不到三十裡的地方,是襄國郡的另外一條大河,洺水。

    在程名振未于平恩屯田前,洺水年年春天都要泛濫,沖得夾在兩條大河間的三角地段一片狼藉。

    程名振夫妻親自帶人重修了堤壩,才造就了漳水與洺水之間的萬頃良田。

     “你怎麼不早說!”伸手推了高雅賢一把,劉黑闼大聲抱怨。

    他一直在盼着春汛,因為春汛可以令漳水暴漲,阻斷李世民的去路。

    可想而知,這些天來,程名振一樣在盼着汛期的到來,因為咆哮的洺水,剛好可以助他兌現,當日的誓言。

     “把你麾下所有兵馬帶上,一定搶在程名振之前,到達洺水堤壩!”又一聲驚雷炸響,将劉黑闼的咆哮吞沒。

    再顧不上什麼王家威儀,他揪住高雅賢的脖領子,大聲命令。

    “如果這次擋他不住,你就不用回來了。

    咱們,咱們一道等死。

    李世民過了河,咱們要死。

    李世民不過河,咱們一樣得死無全屍!” “嗯!”高雅賢點點頭,轉身出帳。

    是不是帶足了兵馬的程名振之對手,現在他無法考慮。

    他們現在隻想早一步趕到上遊的洺水大堤,哪怕是撲了個空,驗證了自己剛才不過是疑心過重,被董康買等人看笑話,也好過站在此地等死。

     三十裡路,騎兵冒着雨趕,也不過是一個時辰的事情。

    當遙遙地看見了雨幕後那座青黑色的堤壩之時,高雅賢懸在嗓子眼處的心髒,終于落了下來。

     程名振不在堤壩上。

    那他會在哪裡?他這些天來狼一般于洺水河畔逡巡,不就是為了此時麼? “咔嚓!”一道閃電劈落,照亮遠處咆哮的河流。

    太行山上的洪水已經下來了,作為巨鹿澤的重要水源和彙入漳水下遊的一條重要支流,洺水河向來漲得比漳水早。

    黃色的水流夾着石塊,朽木,卷起一道道驚濤駭浪。

    在頻繁的撞擊之下,那些石塊和木頭都冒着熱氣,仿佛開了鍋一般,上下起伏。

     高雅賢無心思觀賞這自然界裡難得一見的景象。

    從身邊抽出令箭,交給自己的義子高亮,“回去向漢王彙報,洺水大堤安然無恙。

    老子這幾天就盯在這了。

    讓他放心對付李世民!” “諾!”高亮輕輕一躬身,撥轉馬頭,沖入雨幕。

    望着對方那矯健的身影去遠,高雅賢慢慢又轉過頭去,再度觀看不遠處的堤壩。

    看得出來,重修堤壩時,程名振很是用心。

    相當長的一段堤壩,都用四四方方的黑石頭加固過。

    “這種堤壩,即便蓄意挖,也需要花費很大力氣。

    ”帶着幾分欣慰,高雅賢苦笑着想。

    “如果當初董康買别那麼狠就好了,程名振當年憑着此堤活人無數。

    重修這條大堤時,恐怕他也沒想到會用來殺人…….” 正冒着想着心事,天空中又亮起一道閃電。

    “那是什麼?”電光石火間,高雅賢在堤壩上看到幾個黑漆漆的東西。

    沒等走近觀看的弟兄們回來報告,他的心髒猛然縮緊了一下,瞪圓眼睛,沖着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名親兵問道:“小亮子呢,已經走了麼?” “少将軍已經走了好一會了!”親兵楞了楞,茫然地回答。

     “啊!”高雅賢發出一聲驚呼,撥轉坐騎就要親自去追。

    半空中又是一道電光閃過,滾滾雷聲背後,一陣低沉的号角聲響了起來。

     “上當了!”高雅賢恍然大悟。

    如果自己不派人送信回去,劉黑闼怎可能放心在河岸邊跟李世民糾纏?李世民派過河來的,恐怕全是死士。

    犧牲掉這幾千人,卻可以用洪流吞沒劉黑闼手中十幾萬大軍、這程名振,也忒狠毒。

     此刻再想派人給劉黑闼示警,已經來不及了。

    重重雨幕背後,大隊大隊的唐軍慢慢現出了身影。

    不止是程名振的洺州營,還有王君廓的河内軍,侯君集的飛虎軍。

    三路以骁勇善戰而聞名的悍卒,團團圍攏過來,将高雅賢的退路完全封住。

     這些天,那些打着洺州營旗号四處劫殺運糧隊的,也不止是程名振一個。

    刹那間,高雅賢全明白了。

    在襄國郡這片土地上,他和劉黑闼等人才是外來戶。

    程名振既然當年能在窦建德眼皮底下遁走,自然有無數辦法,躲過巨鹿澤出口的監視。

    更有無數條隐藏起來,不為外人所知的道路,供他帶唐軍進入襄國。

     所謂漳水河上的浮橋,本來就是個幌子。

    李世民在開始就沒想強渡,而是利用浮橋吸引劉黑闼的視線。

    其實,他跟劉黑闼一樣,都在苦苦盼着,盼着漳水河每年必來的春汛。

     誰給他獻上了這樣一條絕戶計? 除了背負血海深仇,又熟知襄國郡地形的程名振之外,又能有誰? 沒給高雅賢任何機會懊悔,飛虎軍揮舞着橫刀,沖破雨幕。

    深陷絕境,倉促應戰的劉家軍亂成了一團,被飛虎軍直接砍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血順着缺口處噴射,與天空中的暴雨攪在一起,染紅整個地面。

     這是今天的第一滴血,卻不是最後一滴。

     與飛虎軍呈一個銳利夾角,河内軍也撲了上來,就像虎入羊群般,将高雅賢的嫡系部屬砍到在血泊當中。

    緊跟着發起攻擊的是洺州營的騎兵,他們的動作尤為迅捷,遠遠地在戰場外圍畫了道弧線,趁着高雅賢的軍陣被壓得步步後退之時,硬**了軍陣側後。

     “頂住,别亂!”高雅賢大聲呼喝,試圖穩住陣腳,然後尋找機會突圍。

    希望很快就破滅了,在三路大軍的圍攻之下,他麾下那些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