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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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每天優哉遊哉翻翻軍報,看看公文,然後就跟杜鵑兩個在駐地周圍雙進雙出,遊山玩水。

     在戰亂年代,夫妻雙方聚少離多,戎馬倥偬,往往一年下來也說不了幾句體己話。

    如今沒的仗打了,天天膩在一起,很多話卻不需要再說了。

    往往這邊一個眼神剛剛流露出來,那廂已經開始動手去做。

    這邊剛剛想起了個主意,對方卻突然開了口,居然跟自己想得一模一樣。

     見到女兒跟女婿琴瑟相偕,老疤瘌覺得非常地高興。

    唯一的遺憾便是,無論自己跟親家母如何着急,杜鵑依舊沒有懷孕的迹象。

    為此,他私下裡沒少跟女兒叨咕,從“不孝有三”,到“養兒自恃”,有時把杜鵑給叨咕得急了,幹脆跺跺腳一走了之。

    老疤瘌拖着瘸腿兒追出老遠,看到女兒跟女婿的身影在夕陽下并絡而行,咧咧嘴,轉頭找郝老刀懷舊去了。

     對于杜疤瘌的郁悶,郝老刀也無藥可醫。

    陪着對方歎了會兒氣,咂了咂嘴,低聲道:“有句話,我說出來三哥你别不愛聽。

    前幾年啊,咱們可都沒少造了孽。

    可你我殺人放火過後,卻都大富大貴了。

    這報應啊,不會着落在……” “放屁,放你個老丫子屁!”沒等郝老刀感慨完,杜疤瘌向被針紮了屁股般跳了起來,大聲喝罵,“你姓郝的殺人放火,我杜疤瘌壞事做絕,可那都是咱們的孽,關小九和娟子兩個什麼事情。

    要說作孽,凡是那時候活到現在的,有誰手上沒沾過血?算起來,小九子還是最善良的呢,若是沒有他,咱巨鹿澤老少爺們兒能走出來一半兒就燒高香了!” “三哥,三哥,你聽我把話說完!我真不是在咒小九。

    娟子怎麼說也是我徒弟啊,我再害人,能害她嗎?”郝老刀現在早就沒了年青時的火爆脾氣,挨了罵也不還嘴,陪着笑臉解釋。

     “那你是什麼意思?”杜疤瘌狠狠瞪了對方一眼,喘息着質問。

     “按說,娟子體内的毒早解了吧?”郝老刀想了想,低聲問道。

     “當然!這麼多年了,什麼毒不随着汗排了去!”杜疤瘌點點頭,非常有信心地回答。

     “小九長得雖然俊了些,也不是個娘娘腔吧!”郝老刀笑了笑,繼續問道。

     “有屁你快放,别膈應人!”杜疤瘌又是一記大白眼丢将過來,低聲怒罵。

     “老駝子生前曾經說過,他們兩個,身上都沒毛病!”郝老刀點點頭,歎息着道。

    “既然不是人的毛病,就得從外邊找原因了。

    三哥你想想,當年跟咱們一道殺人放火的,包括孫九爺和張二哥在内,有幾個得了善終?怎麼唯獨你跟我,大字不識幾個,卻吃上了五品官的俸祿?如果老天爺讓殺人放火者個個金腰帶,那還有天理麼?小九和娟子都是好人不假,可老天爺已經讓三哥你大富大貴了,還會接着讓你子孫滿堂麼?所以我想着啊,恐怕毛病還是出在咱們哥倆身上。

    是咱們,是咱們享了不該享的福,拖累人家小九夫妻了。

    ” “放屁!”杜疤瘌繼續喝罵,但氣勢卻明顯弱了下來。

    過去很長一段歲月,自己不殺人就沒法活,所以必須像野獸一樣時刻露着牙齒。

    但那并不意味着從内到外全都變成了野獸。

    當安定日子再度來臨時,後悔和畏懼就像毒蛇一樣纏了過來。

    杜疤瘌臉皮薄,不會像郝老刀這般偷偷忏悔。

    但每每在午夜,他卻總在噩夢中驚醒,冷汗淋漓。

     “我知道我說的也許就是屁話!”郝老刀歎了口氣,幽幽地道。

    “但我覺得啊,咱們還是多做些善事吧。

    就算不為自己贖罪,也給後代積點兒德!” “這會兒才想起積德行善來,還不晚麼?”杜疤瘌放聲長歎,“唉,我們老杜家對不起小九啊。

    我缺德遭報應,老杜家活該絕後。

    可鵑子他生了娃也該姓程,不姓杜啊!” “哪還有早晚一說,能做點算點呗!咱也沒指望立地成佛!”郝老刀陪着歎了口氣,低聲勸道。

    “三哥你年齡不小了,别再娶那些嬌滴滴的大姑娘入門了。

    即便鵑子看了不說話,也想想小九的名聲啊。

    這上黨郡遍地都是娶不起媳婦的光棍兒,你是侯爺的嶽父,家裡卻藏了一堆民女不用,不是給小九找麻煩麼?” “我不是想給自己留個後麼?”杜疤瘌老臉一紅,梗着脖子辯解。

     “留下了麼?這麼多年了?”郝老刀看了他一眼,冷笑着問。

     “随你,随你!”杜疤瘌又羞又怒,跺着腳發狠,“明天我就把她們都打發了。

    學着你吃齋念佛還不行麼?我那是缺德麼?我可是吃着朝廷的俸祿,官府可以給養着一妻一妾的!” 郝老刀笑了笑,低聲提醒,“按朝廷的規矩,小九還可以娶一妻三媵呢,他可是正經八本的縣侯?!” 杜疤瘌辯不過,搖了頭歎氣。

    歎完了,低聲說道:“其實我也沒攔着小九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