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問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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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還得再等等,派往南邊的斥候一直沒消息傳回來!”程名振搖了搖頭,不想倉促做出決定。

     按照常理,派往南方查驗退路的斥候應該比派往北方打探消息的斥候更早一步回來才是。

    他們到現在還沒有音訊,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石瓒心裡也很明白這個道理,點點頭,閉上眼睛苦等。

     時間在煎熬中烏龜一樣慢慢爬過,又苦等了一個多時辰,外邊終于想起了一陣喧嘩聲。

    “來了!”程名振和石瓒兩人同時睜開眼睛,站起身向門外張望。

    隻見幾個洺州營弟兄攙扶着一個泥人,跌跌撞撞地滾了起來。

    不是石瓒派出的斥候,而是洺州營派往趙郡給段清送信的一名弟兄。

     “南歸道路已斷。

    李老妪麾下兩萬兵馬,正沿官道殺向清苑!”那名弟兄十分幹練,隻用了一句話,便禀明了大夥急需的全部軍情。

     “給段将軍的信送出去了麼?其他弟兄們呢?敵軍由何人領兵?”程名振三步兩步沖上前,扶住信使的手臂追問。

     全身是泥漿的信使看了他一眼,難過地低下頭,喘息着道:“沒!弟兄們為了掩護我,全戰死了。

    仇人姓李,打着隋左翊衛大将軍的旗号!” “柴紹,他不是在山南麼?怎麼到河北來了!”話音剛落,石瓒也騰地一下竄了過來。

    作為窦家軍高級将領之一,他多少對周邊勢力有所研究。

    而李淵麾下的另外一名得力臂膀,左翊衛大将軍柴紹,絕對不是一個可以忽略的人物。

    此人素以狡詐機變著稱,李家軍南下攻取京師時,曾經先與劉肇基合力破宋老生,然後又與史大奈一起擊敗桑顯和。

    風頭一時無兩。

     按照窦家軍所掌握的情報,柴紹此刻應該正在隴西抵禦付吐谷渾人才對,誰曾想到李淵情急之下,居然拼着隴西不要,把這個殺星給調到了河北來! “輿圖!”沒理會石瓒的咋呼,程名振拍了下信使的肩膀,然後低聲喝道。

     左右親信聞令,立刻在地上展開一張羊皮地圖。

    程名振蹲下身去,抓起一支炭條,慢慢勾畫。

    很快,就連石瓒這從來不看輿圖的人都明白了,窦家軍眼下正處于什麼樣的惡劣态勢!東北側,李仲堅、羅藝二人節節進逼,将已經瀕臨潰敗的窦家軍一步步往滹沱河方向趕。

    而柴紹這支奇兵的目标,就是搶在窦建德渡河前一步,堵住通往河間郡城的退路。

    将窦家軍剩下的幾萬殘兵徹底困死在滹沱河、濡水之間的三角地上。

     如果不能平安渡河,窦家軍唯一可以逃命的地方就是狐狸澱。

    而已經多年無人居住的狐狸澱,藏千把人可以,卻絕對養活不了幾萬大軍。

    一旦窦建德帶領殘兵敗将退進去,無糧無援之下,就很可能再也走出不來! “這厮,好狠的心腸!”看完輿圖上的态勢,石瓒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以他的人生經驗可以預測,即便窦建德僥幸能從狐狸澱的沼澤地裡脫身,等他鑽出來的那一刻,李仲堅和羅藝、李淵三人早已重新瓜分完了河北。

    沒有任何憑依的窦建德,這輩子隻能繼續做一個打家劫舍的流寇。

    哪天倒黴遇到了官軍,便會像張金稱一樣被一個無名之輩生擒活捉,成就對方的封侯之路! “我要是李淵,也會這麼辦!”伍天錫走上前,低聲插了一句。

    “教頭,恐怕咱們的計劃還得變一變!” “變,怎麼變?”石瓒聞言一愣,皺着眉頭詢問。

    沒得到南歸道路被封之前,他還在猶豫是否趕往雄縣與窦建德會師。

    三方兵力合攏在一處,平安撤回河間的把握會更多。

    而如今,敵軍包圍之勢漸成,會師等于去一起等死,不抓緊時間走,更待何時? “嗯!”程名振皺着眉頭沉思。

    即便現在大夥押着糧草趕去與窦建德彙合,恐怕也難逃全軍覆滅的命運。

    但丢下窦建德獨自逃生,大夥也未必能多掙紮幾天。

    想要平安脫身,如今恐怕隻有一個辦法。

    雖然危險,卻好過束手待斃。

     “石兄,能否再相信我一次!”擡起頭來,他向石瓒鄭重請求。

    “咱們向這兒,也許還是一條活路!” “程兄弟這是什麼話?你我之間,還用客氣麼?”石瓒沒反應過來程名振想要幹什麼,大咧咧地回應。

    話音沒等落下,他又迅速後退了半步,看着程名振的眼睛喊道:“你瘋了,居然想打柴紹的主意?他可是李老妪麾下有名的猛将!” 他的嗓門甚大,一聲喊出,震得臨時充作中軍的縣衙大堂瑟瑟土落。

    洺州營,石家軍,兩支隊伍的核心将領被吓了一跳,也都将目光轉過來,直勾勾地盯住程名振。

     在衆人的注視下,程名振輕輕點頭,“我知道這樣做很危險。

    也許是九死一生。

    但不這樣做,咱們隻有逐個被人收拾的份!我當年造反,就是為了尋條活路。

    柴紹是不是猛将我管不到。

    但眼下他不想讓我活,我自然要拼死掙紮一下!” 聞聽此言,洺州營的将士都驕傲地擡起了頭,仿佛理所當然該這樣做,這樣才符合他們期望中的教頭形象。

    而石瓒和他麾下的将領們,卻紛紛把頭垂了下去。

    他們從來沒跟官軍硬碰過硬,也非常清楚自家斤兩。

    眼下兩家兵馬加在一起不過一萬兩千多,而柴紹那邊的士卒初步打探據說就有兩萬。

    以一萬喽啰兵去主動迎擊兩倍于己,訓練和裝備都遠遠超過自己的官軍,大夥根本看不到勝算。

     見對面的衆人沉默不語,程名振笑了笑,左側嘴角向上翹起了個驕傲的弧度。

    “石大哥如果相信兄弟,咱們就一道殺出條血路來。

    如果石大哥心裡沒把握,兄弟我也不強求。

    一會我帶着洺州營去跟柴紹拼命,大哥盡管往東南方向逃。

    隻要逃過了滹沱河,就有活下來的希望!” “對,我們洺州營豁出去了,隻要還有一個帶把的活着,就不會讓柴紹輕松過了濡水河。

    石瓒将軍盡管走,走得遠遠的,别讓官軍追上。

    日後若能重整旗鼓,再給我等報仇便是!若是放下刀箭回家種地了,也沒關系。

    清明時給弟兄們上一炷香,弟兄們做鬼也感激你們!”伍天錫越磨練越精明,順着程名振的意思,夾槍帶棒地說道。

     “看你們兩個說的,把我姓石的瞧哪去了!”石瓒心情慢慢從震驚中恢複,紅了臉,怒氣沖沖地嚷嚷。

    “敢拼命的可不是你們幾個。

    今天我就撂這一句話,往哪他,兄弟地盡管去。

    做哥哥如果落在你身後半步,這輩子幾不再姓石!” “石大哥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