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至(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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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好像對我很不滿!”程名振心裡一驚,暗自思量。

    還沒等琢磨明白自己今天究竟做錯了什麼事兒,李老酒的哭聲已經在屋子中天如喪考妣般響了起來,“老神仙呐,您可給我做主啊。

    那些财寶,那些财寶全被别人搶去了。

    您的那份、程兄弟的那份還有我的那份,他們半點兒也沒給我留下。

    我沒日沒夜地挖大坑,沒日沒夜地挖大坑,好不容易将洞口挖得能進人了……” “誰搶的,是張金稱麾下的喽啰麼?”老瞎子如同換了個人般,安坐于胡床之上,不怒而威。

     這種官威程名振在林縣令身上也曾感覺到過。

    隻是後者身上的威嚴與師父比起來,如同螢火蟲見了日光,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

    勉強壓制住内心深處的驚詫,他屏住呼吸仔細聽李老酒的回應。

    但聞對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控訴道,“不是,不是程兄弟的手下。

    程兄弟的手下知道我在牢獄裡邊沒刁難程兄弟,所以也沒太為難我。

    是另外一夥黑衣人,個個都蒙着臉!” “腰間還紮了一條青色的緞帶吧?!”仿佛已經料到會如此般,老瞎子不容置疑地追問。

     李老酒被吓了一跳,轉念想想對方是鐵嘴神算,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抹了把鼻涕,低聲回應:“就是他們。

    就是他們。

    個個都兇神惡煞般。

    我已經放棄抵抗了,他們還追着打。

    好在程兄弟的人聞訊趕來,才讓我借機揀了一條命!” “早就說過,叫你不要太貪。

    你命中沒那麼大的富貴,多了反而招禍!”老瞎子擡擡手,淡然評論。

    仿佛失去的僅僅是幾個銅闆,根本不值得投入太多關注般。

     “可,可您老那份,程兄弟那份……”李老酒找不到人撐腰,大失所望。

    瞪着通紅的眼睛嘀咕。

     老瞎子笑着搖頭,“你去吧。

    日後若是有機會,我再幫你找個其他财路。

    這筆錢注定不該你得,失去了它,對你來說反而是福!” “可,可是……”李老酒很不甘心。

    但想到此刻手裡已經沒任何把柄可以要挾程名振派喽啰替自己張目,隻好咽了口吐沫,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孩子的病好些了?”老瞎子笑着追問。

     “好些了!”李老酒沒想到對方不關心萬貫橫财,反而關心自己的兒子。

    心中的怨氣稍稍減了幾分,低聲回應。

     “記得多抱着他曬曬太陽。

    陽光乃萬物生發之本,最是驅邪!”點點頭,老瞎子繼續吩咐。

    “你趕快回去吧,天冷。

    家裡人都替你擔着心呢!人命總比錢重要。

    ” “謝謝老神仙點化!”李老酒若有所悟,再度躬身施禮。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段瞎子搖了搖頭,又輕輕歎氣。

    斜眼掃了一下程名振,想說些什麼,卻又自己忍住了。

    從櫃子中抽出一本書,斜倚在胡床上細細品讀。

     如此一來,程名振心裡愈發惶恐。

    低着頭站在師父身邊,大氣竟也不敢出半口。

    老瞎子見他滿臉可憐樣,忍不住放下書本,笑着問道:“裝什麼熊。

    剛才意氣指使的威風勁兒哪裡去了?算計人的感覺很好麼?是不是覺得很快意?” “弟子,弟子知道錯了,請師父責罰!”在程名振心裡,這個剛剛認識沒多久的師父就像父親一般,無論如何都不敢頂撞。

    隻盼着對方氣消了,别再那麼冷淡的苛待自己。

     “你錯在哪裡了?”段瞎子笑着搖頭,“你根本不會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如果師父指出來,弟子肯定知道,肯定改過!”雖然心裡很茫然,程名振卻陪着笑臉讨好。

     “你啊!”段瞎子收起笑容,看着他的眼睛追問,“你恨這些人是不是?恨他們恩将仇報,沒有半點兒良心。

    所以讓他們全死光了才痛快,為此不惜賠上全城老幼的性命?” “弟子,弟子……”程名振不敢與師父的目光相接,低下頭替自己申辯,“弟子已經告訴張金稱,讓他盡量别傷害百姓了。

    弟子跟他這個結拜兄弟是假的,他這次既然殺到館陶縣門口了,沒有不入城的理由!” “所以,你就借他的手為你報仇。

    大丈夫恩怨分明,倒也不算什麼錯?至于那些管不了的事情,且裝作看不到就行!”老瞎子的目光如炬,烤得程名振隻想逃避。

     他在酒宴後寫給張金稱的那封信,的确隻起到讓張金稱順利入城的作用。

    上過一次當的張金稱不會被同樣的理由騙第二次,而林縣令等人一心以為有三天時間作為緩沖,不會仔細布置防務,剛好給了流寇們可趁之機。

     這些陰謀詭計,瞞得住林德恩等人,卻瞞不住老瞎子。

    老人的人生閱曆和智慧遠非彈丸之地的貪官污吏們能比,隻是輕輕一掃,便從字裡行間找到了程名振給張金稱的無數暗示。

    出于對弟子的維護,老人沒有當場發作。

    過後卻對程名振非常失望,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又收錯了徒。

     程名振無言回答師父的話,屋子中的氣氛立刻又變得凝重起來。

    好在幾個小丫頭已經端着洗澡水趕到,暫時将沉默給打破。

     外人面前,老瞎子立刻又變成了那幅随遇而安的模樣。

    也不叫程名振回避,被小丫頭們伺候着脫衣就浴。

     他年齡肯定已經超過了四十歲,肌膚卻光滑的像十幾歲的少年一般。

    幾個小丫頭都是被林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