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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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簡單,瞪圓眼睛,半信半疑地問道。

     “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段瞎子撇着嘴繼續冷笑,“這些都是業,你知道麼?那些不幹不淨的東西現在還沒力氣糾纏你,自然要糾纏你的孩子!待他們将來慢慢吸足了陽氣……” 話音未落,李老酒已經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唉吆,老神仙啊,您可發發慈悲!我以後天天積德行善,吃齋念佛。

    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倒也着實可憐。

    段瞎子想了想,繼續道:“這個安神驅邪的湯呢,隻能暫時緩解令郎的病症。

    要想治本,要想避禍,你需要多抱他到陽光下曬,吸收日光之精!記住不能是女人抱,女人身上的氣息陰。

    而你這輩子雖然走了夜路,上輩子的福澤還在,氣息卻還是陽的。

    每天不得少于一個半時辰,持續兩個月,或許能治根兒。

    ” “我……” “但是!”搶在李老酒回應之前,段瞎子的聲音突然轉冷,“兩個月之内,你不得殺生,更不能害人。

    否則,陰氣反撲,輕則害了孩子的命,重則你們一家老小全不得好死!” “我!”李老酒愣愣地跪在地上,半晌不敢起身。

    他今天有任務要做掉程名振。

    此時奈于老瞎子的淫威,不敢立刻逼犯人們動手。

    換個牢房,照樣可以讓少年人稀裡糊塗死去。

    但兩個月内不得殺生的禁令,卻讓他不得不猶豫。

    程名振的死活雖然重要,自己兒子的小命更金貴百倍。

    拿自己唯一的兒子的命換程名振的命,這個買賣李老酒無論如何也舍不得做! “我,可我不動他,賈頭和周家也會派人來動他!”向關押着程名振的牢房驽了驽嘴,李老酒小聲向老瞎子彙報。

    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怕程名振将來的死,會被冥冥中的冤鬼記到自己頭上。

     “呵呵,他骨骼清奇,沒那麼容易死!”老瞎子笑着搖頭,“老酒啊,老酒,你平時也是明白人,現在怎麼犯傻了呢?”仿佛猜到程名振在另外一側偷聽,他故意将語速放慢,吐字也格外清晰。

     “您這話什麼意思?”李老酒喃喃地追問。

     “他入獄之前,被人打過吧,怎麼沒當場幹掉?那樣不是早就了了案子麼,何必要假林縣令之手?”,沒有瞳孔,老瞎子卻看得比所有人都清楚。

     “大堂之上,林縣令明明可以杖殺他的吧,怎麼又把他弄到監獄裡來?” “館陶周家,明明可以派個心腹來做掉他,為何隻派了一個哭哭啼啼的小丫頭?” “你李老酒又不是沒弄死過人,怎麼這回卻非要别人動手?别跟我說你怕見血?你的确是在怕,你怕的是什麼?” “對啊?照常理,我已經死過好幾回了,怎麼還活着?”趴在隔壁牢房偷聽的程名振猶如被人醍醐灌頂。

    從自己剛一回館陶來,周圍所有事情就都透着蹊跷,自己怎麼這般傻,偏偏一點兒都沒察覺呢? 他記得自己被當做塑像放于城隍廟的事情。

    林縣令是非常盼望他死掉,而不是活着回來。

    死掉的程名振可以當做英雄,也可以掩蓋住有關楊玄感、張亮與館陶周家、縣令林德恩之間的所有秘密,而活着的程名振,卻随時可以将秘密揭穿。

     所以,在踏入館陶縣第一步,自己已經踏入了一個死局。

    冷汗從程名振虛弱的身體上淋漓而出,刺激得棒傷火燒火燎。

    他知道自己能活到現在實在屬于僥幸,所謂館陶縣丞的舉薦,根本就是一個餌。

    為的就是讓自己安安心心地走入圈套,而不會奮起反抗。

     “我,我……”隔壁斷斷續續傳來李老酒的聲音,聽上去是那樣的孱弱。

     “他怕被當做棄子!”痛苦和懊悔讓程名振的心神變得格外清醒。

    “當街襲擊自己的人,肯定是懷着同樣的心思,所以才沒完全執行主使者的命令。

    或者說,他們做事太拖拉,被蔣百齡無意間撞破!不對,蔣百齡是故意巡視到那邊去的?他曾想提醒過我,卻被我忽略掉了。

    所以他不放心,故意撞破現場,讓兇手來不及把壞事做完。

    ” “林縣令是怕外邊的悠悠之口。

    畢竟我是他一手樹立起來的,如果我死在他的杖下,恐怕多少會引起些懷疑。

    ”順着一條線路往下捋,越捋,程名振的心頭越清晰。

    “所以林縣令才把我收監,準備在監牢裡讓我暴斃。

    而周家卻不放心林縣令,先筆者巧兒來給我送有毒的吃食!” “虧得我當時在氣兒頭上,沒碰那些酒菜!”手拂額頭,少年人感覺着鐵鍊和人世的冰冷,“而李老酒過後借獄霸張青之手殺人,也是為了方便推卸責任。

    段瞎子說得對,一旦張青殺了我,過後林縣令完全可以假惺惺地替我平反昭雪,順便将張青等人嚴懲,以給我‘報仇’!” “甚至他還可以借題發揮,整頓館陶縣的監獄、衙門,打壓郭、賈兩位捕頭的勢力!以便日後不再被二人擎肘!而郭、賈兩個捕頭就會乖乖上當麼?恐怕,他們雖然恨我搶了他們的縣丞職位,卻也沒恨得完全發傻吧!” 一幕幕,一幢幢,所有事情和所有人臉連接起來,讓程名振欲哭無淚。

    這就是他一心想與之為伍的館陶衆官吏,這就是他一心向往的人上人生活!他曾經厭惡土匪窩中的污濁,因此拂衣而去,可比起土匪窩,館陶縣官場真的好生“幹淨”! 這是他人生的第一課。

    端的是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