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紅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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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衆近萬的老兄弟。

    如果分不清這份裡外厚薄,此人就不配做山寨的大當家!如果自己赢了,張大當家為了服衆,必須站出來替老兄弟說話。

    如果自己輸了,張大當家那邊不再進退兩難,而八當家劉肇安作為比武的勝利者,卻肯定不允許情敵在留在澤中。

     這是一盤非常驚險的棋,幾乎步步透着玄妙。

    為了好好地活着,程名振必須小心翼翼地走,一步不能走錯。

     直到目前為止,事态的發展都一直在他的預料之内。

    身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失去的體力也在人參河魚的滋補下一點一滴的恢複。

    傍晚去湖邊散步的時候,再不需要人照顧,偶爾伸胳膊踢腿活動活動筋骨,亦不會再感到頭暈目眩。

     出于對自身實力的過于相信抑或對顧全顔面等諸多原因,自從與程名振有了比武約定後,八當家劉肇安便再沒來湖畔尋釁。

    這種光明磊落的舉止令他在程名振的眼中形象大增,偶爾提及起來,蓮嫂卻滿臉不屑。

    “他?要不是仗着背後的靠山,大當家身邊哪有他的交椅。

    您可别太高估了他,那個人又陰損又厚臉皮,七當家從來就沒拿正眼看過他,他卻總像狗皮膏藥般膩上來!” 有心替杜鵑撇清,在蓮嫂嘴裡,八當家劉肇安無異于一個想吃天鵝肉的賴蛤蟆。

    并且這個賴蛤蟆自身極不檢點,一邊想着求杜三當家作主許配女兒,一邊還對澤地裡的寡婦、村姑勾勾搭搭。

    害得本來想替女兒做主的杜三當家都敬而遠之,最後幹脆當衆宣布女兒終身由女兒自己先挑順了眼再說,如果過不了杜鵑那一關,自己這個當阿爺的絕不亂點鴛鴦。

     “哪有這般做阿爺的!”程名振對三當家杜疤瘌的作為很是不屑。

    經曆了北魏、北周、大隋等數朝統治,河北各地雖然胡風甚重,但父母之命在兒女婚姻中也占很大份量的。

    并且越是傳統的大戶,越是注重禮法。

    否則民歌中也不會出現《孔雀東南飛》的悲調了。

    而像杜疤瘌這樣一推三五六做閉眼父親的,在民間極為罕見。

    輕一點說是膽小懦弱,往重的一點說,簡直是辜負了父親之責。

     “這事兒不能全怪杜三當家!”作為澤地裡的女人,蓮嫂對杜疤瘌的做法别有一番理解。

    “當年為了扶七當家上位,三當家把自己部曲分了一大半出去。

    他年紀大了,武藝不行,也不太會算計,麾下實力比八當家差得很遠。

    如果惹急了姓劉的這酸臉子狗,害得兩幫人馬發生火并。

    屆時大當家無法出面說和,三當家非吃啞巴虧不可。

    把七當家推到前面來,姓劉的臉皮再厚,也不能帶着麾下弟兄跟咱們錦字營的老弱婦孺為難吧。

    一則他丢不起那個人,二來,惱了七當家,他更不可能遂了心思!” 土匪就是土匪!程名振在心裡冷笑。

    沒有半點秩序,也沒有半點溫情,一切都靠實力說話。

    上回也就是碰到了王世充這個愣頭青,換個有經驗的老将來襲,估計張家軍早就不存在了。

     瞧不起歸瞧不起,對于即将比武較量的對手,他還是願意仔細了解一下情況。

    蓮嫂對八當家劉肇安所知極為有限,翻來覆去,也就是此人扒寡婦窗戶,偷看女人洗澡這些無良醜行而已。

    至于對方的武藝高低程度,壓箱絕活,一概不知。

    被程名振用言語逼問急了,頂多也是頓着腳支應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怎可能知道那麼多。

    反正他武藝很高便是,整個營地誰也打不過他!那厮是豆子崗高爺的親外甥,打小就是當賊出身的,殺起人來不眨眼睛。

    你要是沒把握,就多養幾天病。

    那厮的心不在澤裡,用不了三兩個月就得跑豆子崗那邊一趟!” 所謂的豆子崗高爺,據程名振這些日子打聽來的消息,指得是河北綠林第一大賊高士達。

    據說此人是河北省綠林道的總瓢把子,令旗一發,從黃河到燕山的土匪山賊都可以調動。

    但以自身的閱曆來推斷,程名振覺得此人的影響力也非常有限。

    連張金稱這個近在咫尺的大當家都約束不了整個巨鹿澤的人,更何況高士達這個山高水遠的自命土皇帝。

     不過這土皇帝對巨鹿澤最大的影響就是,曾經成功調停了一次非常嚴重的内部争端。

    那次危機的影響頗深,即便像蓮嫂這樣口無遮攔的人,每次被程名振拐彎抹角地問及,眼神中都會閃過一絲發自本能的恐懼。

     “别問了,孫當家和張當家都是好人!”偷眼四下觀望之後,她歎息着總結道。

    “這年頭,不是好人都能活下去的世道。

    反正,程兄弟,你将來做好人也可以。

    可千萬别做無害的好人!為了你老娘,也為了你自己!” 無害的好人?這個名詞引得程名振渾身發冷。

    想當初,自己在館陶縣,不一直努力在做一個無害的好人麼?可到頭來,無害的好人是個什麼下場? 這年頭,不是好人都能活下去的世道!自己今後能做的,也許,隻是适應這個世道而已。

    做好人?程名振連連搖頭,滿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