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東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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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的差役們都是些欺軟怕硬的家夥。

    看到林縣令真的抖起了官威,氣焰登時又矮了一大截。

    可就這麼由着縣令大人和一個半大小子瞎折騰,把大夥最後的活路給折騰沒了,又實在讓人無法甘心。

    互相之間用目光交流了很久,終于有人硬着頭皮建議道:“大人有心保護我等家眷,我等自是感激不盡的。

    但想守住館陶縣城,屬下認為咱們還是差了些實力!” “能守多久守多久。

    退路都被人斷了,本縣也沒别的選擇!”林縣令看了說話的一眼,發現是衙門裡邊平素最聽話的牢頭的李老酒,降低了幾分聲調解釋道。

     “大人可知道我等要守多久,才能把援兵盼來?”李老酒又嚅嗫了幾下嘴唇,畏畏縮縮地追問。

     林縣令被問得心裡直歎氣,沉吟了一下,強做鎮定的回答,“也許三天就夠了吧。

    武陽郡的郡守元寶藏與本縣素來有些交情,不會見死不救。

    其麾下主簿魏征魏玄成亦有多謀善斷之名,定然盡早幫郡守大人拿主意!” 這番話也就是能說給大夥壯膽兒,實際上林縣令自己都不相信。

    現在武陽、清河、汲郡三地的形勢非常複雜。

    有的郡城和縣城已經亮出了旗号響應楊玄感,有的縣城和郡城則大張旗鼓地支持朝廷。

    而夾在這兩股勢力中間的館陶沒被任何一方當做自己人。

    汲郡郡守元務本會因為館陶沒有聽從張亮的安排,而将館陶縣上下都當做朝廷走狗。

    武陽、清河兩郡那邊則因為林縣令與楊玄感二人之間的關系,把館陶縣當做了可能的叛亂之地。

     如何把林縣令換在别人的位置,他也不會給館陶發援兵。

    借着張金稱的手除去一個潛在的敵人,大夥何樂而不為呢?至于無辜死去的百姓,那是張金稱的罪業,與别人有什麼關系! 聽了縣令大人的答複,李老酒又陪着笑臉拱手。

    “如果援兵三天就能來,咱們未必非得跟張金稱拼死拼活。

    賊人攻打館陶,無非是為了城内的米糧财帛。

    大人胡亂答應給他們一些,讓他們不要入城。

    豈不是雙方都能滿意的結果?!” “你竟然勸本縣以糧資敵?”林縣令怒氣沖沖地喝問。

    “本縣乃朝廷命官……”話說到一半,他又将其吞回了肚子裡,目光盯着李老酒的臉上打轉。

     如果張金稱真的肯拿了糧食和财帛就走的話,自己又何必吝啬一點錢财?反正最後總能收上來,好過兵敗了什麼都剩不下。

     “大人,大人,小的沒那個意思!”李老酒不明白縣令大人的心思,被其臉上的佯怒吓得連連擺手,“小的意思是,先跟他交涉一番。

    讨價還價。

    賊人也不願意蒙受損傷,特别是幾家一起打仗,最容易彼此攀比。

    小人的意思是先派使者跟張金稱談判,看看他到底要什麼。

    然後再慢慢談,談得時間越長越好,能多對付一天是一天,好死不如賴活着。

    如果拖到援軍到來的話……”他滴溜溜轉了轉眼睛,其中之意不說自明。

     林縣令聽聞此言,愈發覺得心動。

    把寶全壓在程小九一個人身上,萬一其對付不了外邊的亂匪,自己可就隻有等死一途了。

    而一手準備抵抗到底,一手去跟張金稱讨價還價,無疑避免災禍的可能會增加許多。

    李老酒這人雖然窩囊了些,至少有句話說得在理兒,能多對付一天是一天,好死不如賴活着…… 想到這兒,他手捋胡須,低聲沉吟着道:“嗯,形勢危急如此。

    為了阖縣百姓的安危,本縣不得不暫且從權。

    拼着折損一些名聲,也要跟張賊虛與委蛇一番。

    隻是賊人的心思一直狡詐多變,真的會不會答應,着實很不好說!” “會的,肯定會的!”唯恐林縣令繼續按程小九的願望硬拼下去,郭捕頭連聲回應。

    “以卑職這麼多年跟賊人打交道的經驗來看,越是大當家,越喜歡講究什麼江湖規矩。

    咱們在三個時辰期限到來之前先派使節去見他,他即便不答應,也會跟大人交涉一番。

    這一次次交涉下來,,估計拖上個兩三天問題不大。

    如果于交涉期間我們再表現一點誠意……”他搓搓手指,擺了個讨要好處的架勢,“張賊得了甜頭,跟不會懷疑到我們的真正用心!” “哦?”林縣令徹底被郭捕頭的話說動,心裡躍躍欲試。

     從上一刻毅然決然地宣布要誓死與賊人周旋到現在決定與張金稱談判,如此巨大的轉變隻耗了他半盞茶的功夫。

    不可謂不“從谏如流”。

    程小九聽得氣憤,有心再堅持勸谏幾句, 卻看到了董主簿眼神裡的不快的暗示。

    其他人都欲不戰而降,能一邊為戰鬥做準備,一邊主動與張金稱談判,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如果兩人繼續堅持主戰,能不能還得到林縣令的支持不好預料,其他人肯定要上來扯後腿。

     沒有縣衙裡邊的同僚支持,僅僅憑着一個人的力量組織衆鄉勇對抗十幾萬流寇,無異于癡人說夢!程小九能讀懂主簿大人眼裡的意思,心裡邊輕輕地歎了口氣,把遺憾地目光轉向了窗外。

     這個臨時征用的院子屬于城裡的一個中等人家。

    在正房的窗前種着幾棵大槐樹。

    六月的樹葉生的正綠,無數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