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莺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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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證明自己所言為虛,他用另一隻手快速向懷裡摸了摸,緊跟着手腕一擡,将一塊白亮亮的金屬抛到了半空中。

     “什麼東西!”程小九被那白亮亮的光澤晃得一愣,迅速伸手去捉。

    王王二毛卻早有防備,搶先一步将自己的寶貝抓在掌心,緊緊握住,不肯讓五指松開分毫。

    “我的!”他大聲強調,唯恐程小九仗勢欺人,把自己的寶貝奪了去。

     程小九氣得用力推了對方一把。

    “我知道是你的!”他壓低了聲音強調。

    “問題是你哪裡弄來的這麼大一塊銀子。

    二毛,咱們可是有言在先的,好好做人,不學那些紅着眼睛的家夥!” 自從入了縣衙後,兩個少年才知道别人的錢賺得到底有多容易。

    光打着一個防備張金稱的由頭,館陶縣衙便多征上來五百餘吊錢。

    這還不算縣中一些富戶“主動”送到衙門的“平寇捐”以及市面上臨時增加的“治安稅”! 所搜刮來的錢财,隻有很少的一點點兒真正用在了鄉勇身上。

    其中絕大部分都按照衙門裡固有慣例落入了私人口袋。

    程小九和王二毛兩個雖然是新人,沒資格吃“幹肉”,光“喝湯”也喝得肚皮滾圓。

    照這個速度“喝”下去,用不了半年,程、王兩家就可以從驢屎胡同搬出去住了。

    隻是出于習慣,眼下家中的其他人還謹慎地保持着低調,不肯在鄰居面前“露白”。

     分贓歸分贓,程小九卻跟王二毛兩人私下核計,決不學衙門裡邊的其他人那樣主動去外邊搜刮錢财。

    這樣做一則是因為程小九知道自己根基不穩,不敢将手伸到别人的“飯鍋”裡。

    二來他總覺得搜刮地皮不是正道,自己沒本事跟整個大隋官場的傳統作對,但努力做個無害的好人,至少對得起天地良心。

     “肯定不是敲詐勒索來的!”王二毛很生氣程小九懷疑自己的人品,松開手,将一塊小半個巴掌大的銀餅子暴露于夕陽之下,“你仔細看看,咱們館陶市面上,哪裡能找出這麼純的銀子。

    這上面還有大隋官府的标記,你自己看,瞪大了眼睛仔細看!一會兒别說我故意蒙你!” 在程家敗落之前,小九曾經見過官銀的模樣。

    仔細分辨王二毛手中的銀餅,他知道對方沒有說謊。

    那的确是一塊市面上很難見到的官銀,平時隻用來鎮庫,拿到市面上兌換,至少能兌得三吊足重的肉好!這麼大一塊銀餅子當然不會是王二毛這個級别的小人物能搜刮來的賄賂,但它為何會出現在二毛手裡,卻更令人覺得奇怪了!(注1)快速合攏王二毛的手指,小九避免更多的人看到銀子的光澤。

    憑借直覺,他認為這背後定然隐藏着什麼秘密。

    但又不好刨根究底,隻得笑了笑,低聲叮囑道:“趕快好好收起來,這麼大錠銀子,夠咱們兩個掙好幾個月了,一旦被賊惦記上,可不是個玩兒!” “回去找個刀子切開,分你一半!”王二毛大咧咧地将銀子揣好,笑着道。

    “剩下那半我留着買藥吃。

    免得小娘皮心狠,看見我沖到了馬車前,還不叫下人勒馬!” “别作死了你!”程小九又推了王二毛一把,低聲呵斥。

    “我不要你的銀子。

    你自己好好收起來,等到明年娶個媳婦。

    你兩個妹妹馬上也大了,有那份作死的錢,還不如給她們置辦些衣裳,也好将來讓她們嫁個合适的人家!”(注2)提到當哥哥的責任,王二毛終于從單相思的狂熱中冷靜了幾分。

    歎了口氣,幽幽地道,“你說得對,将來大妮和二妮嫁人,總不能還嫁給我這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家。

    可那些稍稍有些齊整的門戶,誰看得上咱們!” “也不能那麼說。

    男人是樹,所以娶媳婦不能高攀。

    女人卻可以做藤,隻要模樣、脾氣都好些,找個堅實些的肩膀依靠也不是什麼為難事!”程小九見二毛神情沮喪,又換了幅口吻安慰他。

     王二毛咧了咧嘴巴,繼續苦笑着搖頭。

    将心比心,他剛剛活得有點兒起色,便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嫁到驢屎胡同。

    那個什麼周家大小姐,對自己這個出生于驢屎胡同的混混,自然更是一個永遠高不可及的夢罷了。

    即便自己運氣好,每月都能撈到一塊銀餅子,直到變成館陶城内有數的大富翁。

    雙方的出身、門第也如同一道鴻溝般在那裡橫着,自己永遠隻能偷偷地看上兩眼而已! 想到這些,他心中的熱情慢慢結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地道,“***,這世道邪門兒,人分三六九等,佛也分十萬八千級!哪天惹急了老子,放一把火燒個幹淨,大家混子一堆兒變成灰,看誰還能比誰的灰堆大!”(注3)“盡沒個正經的!放那麼大的火,你得撿多少柴禾?!”程小九笑着搖頭。

    王二毛類似的瘋話他聽得太多了,早就對此習以為常。

     王二毛被問得無言以對,摸了摸後腦勺,呵呵呵地傻笑了起來。

    如果想将世間所有不平燒化,恐怕隻有太陽從天上掉下來才能做到吧。

    隻是自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