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莺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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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積慮地陷害一個剛剛認識的人有什麼不妥。

    要怪隻能怪對方運氣不濟,非得來館陶縣做什麼兵曹!這個縣的縣丞位置已經空了十年,兩個捕頭都在盯着,誰也不肯讓對方先爬上去。

    朝廷派來的曆任縣令也清楚這裡邊的貓膩,所以總不動聲色地維持着底下的平衡。

    今天林縣尊突然心血來潮點了個兵曹出來,就等于在縣丞位置旁邊又增加了一個窺探者。

    兩個捕頭的弟子們當然要替師父拔去這個眼中釘。

     換個角度說,衙門裡發的那些薪水,根本不值得大夥拼死拼活地忙碌。

    全靠着店鋪、村莊以及過往行商的孝敬,大夥才能有滋有味地把小日子過下去。

    如果突然跳出個不懂行情的縣丞,把諸多潛在的規矩一改,豈不是讓三班衙役和衆多弓手、幫閑、小牢子們都去喝西北風麼? 所以于情于理,大夥都不應該讓程小九在兵曹位置上做安穩了。

    哪怕是林縣令欽點地他。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林縣令再威風,沒有大夥給他擡轎子,他的政令也出不了館陶縣衙門! 賈捕頭原本不相信一個毛孩子的武藝能比自己好,但堅信凡事小心總沒什麼壞處。

    聽完李老酒和劉子光二人的提醒,他為難地嘬起了牙花子。

    闆着臉沉吟了片刻,突然間,他又開心地笑了起來,“沒事兒。

    如果他能打敗杜疤瘌,估計不用咱們趕他走,也有人要惦記他了。

    更好,更好!” 衆衙役、幫閑們被他沒頭沒尾的話繞得發暈,一個個瞪大了眼睛,恭候他的下文。

    看到衆人如此表情,賈捕頭心中愈發得意,向窗戶外邊指了指,笑着暗示,“難道你們沒感覺到一點動靜麼?這運河上最近船來船往的,可是熱鬧得很啊!“ “運河?”衆人面面相觑。

    最近運河上過往的船隻是很多,但停靠在館陶城外碼頭的卻隻有一批。

    并且那批船是幫本城有名的高門大戶老周家運米的,大夥沒膽子去糾纏,自然也沒看出其中有什麼特别之處來。

     “是啊,運河。

    周老爺子家人是多了點兒,可田産也多,根本不需要從外邊買糧食吃。

    這一下運二十船米來,不是錢多燒得慌麼?”賈捕頭點點頭,神神秘秘地道。

     “可能是南方今年豐收,米價大落呗!”劉子光拍拍腦袋,笑嘻嘻回應。

     “哧!”賈捕頭用鼻子發出一聲冷哼,對劉子光的愚蠢之言甚是鄙夷,“米價大落,自然皇上開始征遼以來,你可見米價幾曾落過?” “也是!”衆人撓撓頭皮,滿臉茫然。

     見大夥都不明白其中關竅,賈捕頭隻好将暗示說得更清楚些,“不光是館陶周家,我聽說貴鄉趙,魏縣鄭、清泉時,這些有頭有臉的大戶都得了不少米。

    全是從黎陽運出來的,價錢便宜得就像白送一樣!” “您是說,有人盜賣軍糧!”蔣弓手被吓了一跳,脫口說道。

     “我什麼都沒說,不管盜賣還是私吞,都是你自己瞎猜的!”賈捕頭捧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喝了幾口,笑着補充。

     “他們,不,不要命了!若是皇,皇上發現此事…….”畢竟隻是一個小弓手,橫行鄉裡的膽子不小,提到軍國大事,腦門上立刻滲出了冷汗來。

     賈捕頭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滿臉不屑,“看你這點膽量,盡給你師父丢人!”信手放下茶盞,他翹起二郎腿,一邊得意地輕顫,一邊反問衆人,“皇上要是回來,有人自然得掉腦袋。

    可如果這皇上在遼東回不來了呢?誰還追究他們私吞軍糧的事兒?” “啊!”衆人吓得一哆嗦,膽大的人勉強還穩得住心神,膽小的人已經把盞中茶水都潑到了衣襟上。

    軍糧半路都分掉了,遼東那邊自然沒糧食吃。

    百萬大軍斷了炊煙,即便皇上是神仙,也難差遣得動遍地餓殍! 館陶距離黎陽就百十裡水路,有關那邊的一些風言***大夥平素也有耳聞。

    先前還不敢相信某些流言是真的,此刻既然在黎陽總督軍糧的楊玄感大人将征遼大軍的補給都私分掉了,其用心在大夥眼裡也就昭然若揭了。

     林縣令平日裡總自稱是已故楚國公楊素的門生,如果楊玄感起兵造反,少不得館陶出力支持。

    程小九在這個時候突然風頭出盡,自然會被派到黎陽去擔當大用,不會再賴在館陶縣内跟大夥争眼前這點兒雞零狗碎的紅利!所以大夥根本不用想辦法驅逐他,老天早就幫忙解決了這個問題! “那豈不是要改朝換代了!”有人暗自高興,也有人打心眼裡嫉妒程小九的好命。

     “說不定姓程的日後能做大将軍!” 賈捕頭嚼了嚼口中的茶梗,然後用力向地上吐去。

    “誰當大将軍,誰當皇上,都不關咱們的事兒!這大周也罷,大隋也好,怎麼着也得用捕頭跟捕快。

    隻要館陶這一畝三分地是咱們的,咱們就能吃香喝辣。

    至于外邊怎麼折騰,天塌下來,由着他去!關咱們幾個鳥事!” “對,關咱們鳥事!”衆人轟笑着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