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白夜 第一章 對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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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達春在前方推測着後方的天威,想着如何自保的時候。

    大都城的忽必烈心裡也非常鬧得荒。

    他也在盤算,怎麼把麾下的各族大臣的心再度整合到一起。

     眼下的麻煩由何而起,忽必烈很清楚。

    帶兵打仗多年的他深知統帥之道,那就是勝利,接連不斷的勝利。

    自己麾下這夥人都是各族的英雄,精華。

    作為精英,他們天生需求就比别人多,未必把同族的生死看在眼裡。

    讓他們賣命的最根本法則是,不斷打下更多的地盤,毀滅更多的國家,滿足他們的掠奪需求。

     從骨子裡講,一夥盜賊橫行天下,憑的也是這個理兒。

    隻要周圍還有東西可搶,大夥就能同仇敵忾。

    但突然有一仗打輸了,把本來應該赢到手的利益打沒了,大夥平時的矛盾就要暴露出來。

    這種事情,處理好了,可以化矛盾為前進的力量。

    處理不好,也許就給帝國的分崩埋下了禍根。

     劉深的罪,達春的錯,索都的爛殺和阿合馬的貪婪,漢族大臣的陽奉陰違,兩面三刀,作為一代雄主,忽必烈心裡都清清楚楚。

    平時他隻是不想追究,人無完人,你用人賣命,就必須忽略這些人的一些缺點。

    但眼下衆人互相咬了起來,作為皇帝,有些事情,他就不得不給個說法了。

     如果不能拿出一個讓衆人信服的谕旨,非但朝内争鬥不斷,軍中也會受影響。

    張弘範奉命整軍四個多月了,就是不肯出征。

    很明顯,這位狡猾的九拔都心存顧忌,等着跟自己讨價還價。

     “大兄啊,你得給朕想個辦法。

    再這麼鬧下去,恐怕我大元将士争雄天下的心就沒了!”忽必烈放下茶杯,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話是對董文柄說的,在忽必烈眼中,此時也隻有董文柄,能幫助帝國解決這個突如其來的危機。

    漢人建立的國家,國運動辄綿延數百年。

    連外戰皆敗的大宋,還能窩窩囊囊苟延殘喘三百餘年之久。

    而漢人眼中的外族,無論多麼勇武,向來強盛不過三代。

    曆史上的事實讓人不得不承認,儒學,在維護皇權方面的建樹是一流的。

    退一萬步講,雖然推崇儒學的朝代最終走向懦弱,但以儒學理論為基礎建立的漢人國家,其内部的平衡和穩定性,絕非馬背上各民族所建立的國家可比。

     所以忽必烈對理學家們才高看一眼,對自己身邊這位兼通理學、權謀和兵法的董大兄,才禮遇有加。

     “萬歲,臣以為,劉深罪證不顯,此時陛下切不可以聽信讒言,自毀爪牙。

    此舉,非但讓前線将士寒心,而且讓天下英雄畏懼!”董文柄歎了口氣,以極低的聲音說道。

    自從上次嘔血以來,他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了,頭腦反應有些慢,話語聽起來也有氣無力。

     “你是建議朕置之不理,硬将劉深之事壓下去了?”忽必烈淡淡地問道,對董文柄的建議顯然不甚滿意。

     “正是,此風切不可漲!”董文柄擡起頭,正色答道。

    “隻要萬歲下旨,不準諸臣相互傾軋。

    大夥之間的分歧,不過是意氣之争。

    鬧騰累了,也就罷了。

    若由着他們胡來,開了這個先河,恐怕禍患不盡于此!” “可那劉深,辜負朕的信任,貪贓枉法在先。

    消極避戰,抛棄同伴于後,朕置此不理,如何給三軍将士一個交代?” 忽必烈愣了愣,放緩了語氣,委婉地問。

    董文柄說得不無道理,放手去揪,恐怕諸大臣誰的尾巴都不甚幹淨。

    但不去追究劉深的罪責,幾個蒙古大臣說得好,将來前線之上,都以劉深為榜樣,誰還肯為大元盡心盡力。

     “劉深并非避戰,恐其力不能敵,不得以全師而退!陛下細想,劉深自追随陛下以來,大小百餘戰,哪一仗曾畏縮不前。

    那一次避過矢石?” 董文柄的聲音由低而高,由緩而急。

    他知道忽必烈跟自己商量此事的意思。

    忽必烈非但要自己提一個穩妥的平衡朝内各方力量的方案,還希望自己能顧全大局,在劉深之事上,帶領諸位漢臣做出妥協。

    犧牲一個劉深,平息諸蒙古大臣的怨氣。

    而董文柄知道,自己恰恰不能在這方面退讓。

    一旦退了這步,朝堂之上,漢臣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