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餘晖 第四章 拔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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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盡力将漢軍驅散。

    而那些趕車的馬夫,推車的苦力,則被山賊們命令趴在糧車上,不準亂跑。

     哪個不要命的,胃口如此之大。

    武秀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拼命組織士兵,趕上去與對手厮殺。

     長槍對馬刀,弓箭對弓箭。

    林子中有弓箭手埋伏,但他們的數量也不多,不可能将三千押送糧草的漢軍殲滅幹淨。

     陳吊眼提提馬缰繩,再次舉起了右手。

    一,二,三,他的手掌猛然向前一點,近千騎兵,跟在他身後沖下了山坡。

     這,才是他的真正刀鋒。

    剛才,不過是試探性攻擊,為的是調動對方的主将,暴露出敵手中軍所在位置。

     雷鳴般的馬蹄聲在糧隊側面響起。

    與西門彪所帶先鋒隊伍糾纏的漢軍将士吃驚地轉過頭來,看到樹林中,刀鋒閃着寒光,迅速靠近。

     一匹戰馬躍出樹林,驟然加速。

    戰馬和馬背上的騎士就像捕獵的鷹一般,從空中落下。

    刀鋒間,馬蹄下,響起一片痛苦的呻吟。

     第二匹,第三匹,五匹,十匹,無數戰馬沖了出來,殺近漢軍的側翼。

    如鐮刀割麥子般,将漢軍割倒一片。

     前後不過半刻功夫,武秀覺得時間像一生那麼長。

     那些他從薊州附近帶來的士卒,一個接一個倒在對方馬蹄下。

    騎兵對步軍,并且是側面偷襲。

     自己這回真的完了,武秀心中充滿了絕望。

    一路南下積累的财富、戰功、還有追随在身邊的兄弟,全完了。

     但他還剩下有,武将的勇氣。

     武秀提起長矛,向前沖去。

    矛尖直指陳吊眼。

     疆場上,武将可以憑借直覺尋找自己的對手。

    武秀雖然被偷襲,卻沒丢下戰場培養出來的本能。

     陳吊眼從一個漢軍背上抽出馬刀,迎向了長矛。

     對手雖然敗了,卻沒有逃。

    這樣的将領值得他尊敬。

     長矛和馬刀碰在一起,精鋼打造的矛頭和馬刀碰出一串火花,在夕陽下,絢麗異常。

    二馬挫開,長矛橫掃,馬刀直豎,又是一陣金鐵交鳴。

     武秀撥馬,轉身,矛尖向下,向對手緻意。

    陳吊眼部下和殘餘的漢軍紛紛避開,在二人之間留出空地。

    戰場上厮殺已經漸漸終止,勝負已經沒有懸念,兩個主将之間的決鬥,将決定殘留漢軍的命運。

     陳吊眼刀尖上揚,齊眉。

    給對手還了一個江湖禮。

     兩匹戰馬再次快速接近,武秀雙手擰槍,直刺陳吊眼咽喉。

     陳吊眼身體後仰,側擰,從後向前旋轉,手中馬刀在身前拉出一片白光。

     二匹戰馬再次拉開距離,武秀撥馬,回頭。

    身體晃了晃,用長矛支撐起了身體。

    血從他的胸甲上噴出,染濕馬背,染紅腳下的石子。

     “放他們走,讓他們回家”武秀顫抖着雙唇說道,聲音已經小得不再可聞。

    但這句話,他相信陳吊眼能聽懂。

     “你也是條好漢,為什麼給鞑子賣命”,陳吊眼看着自己的馬刀,不解地問。

    戰術上,他勝了。

    但武技上,他知道自己沒有真的取勝。

    當鋼刀劃上對手腹部的刹那,他知道,這個破綻是武秀白送給他的。

     “我,一個北方人,我有選擇麼”武秀笑了笑,從馬背上墜落。

     “将軍”幾個士兵哭喊,圍住了武秀的遺體。

    他們沒有選擇,在兩百多年前,他們已經被故國抛棄。

     如果說蒙古和大宋誰對他們的好處更多些,還應該是蒙古。

    因為忽必烈至少給了他們一個從軍,立功,改變身份的機會。

     陳吊眼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有些痛,揮揮手,示意屬下讓開一條通道,放走所有被俘虜的漢軍。

    同是漢人,今天,他不希望再看到漢人流血。

     幾個士兵擡起武忠的屍體,放到一輛卸空了的糧車上,迤逦北去。

     雙眼茫然的苦力和車夫們,在義賊的指揮下,将糧車趕進樹林,趕進深山。

    此刻和此前,他們也沒有選擇。

     但此後呢,他們自己未曾想。

    陳吊眼坐在馬背上,皺着眉頭替他們想。

    這個時代,不僅是武秀,無數人稀裡糊塗,不知道為什麼而戰。

    無數人稀裡糊塗地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們也許很英勇,但他們的英勇,卻毫無價值。

     太陽從山頭墜落,夜,再次籠罩大地,将一切罩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