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餘晖 第二章 輕車(四)

關燈
嬌豔的晚霞,從背後将流光照在建陽關千瘡百孔的關牆上。

     一面大宋戰旗,在晚霞中,孤獨伫立着。

    旗杆下,是一具具來不及搬走的屍體,有新附軍,有破虜軍。

     他們都是宋人,卻屬于截然不同的兩個陣營。

     關牆下,攻擊者已經疲憊不堪。

     關牆上,防守者已經精疲力竭。

     “張元兄弟,你降了吧,憑你的本事,還愁此生不挂印封侯”,建陽關下,王積翁的勸降聲聽起來已經像哀告。

    被一道小小的關牆擋了兩萬大軍十餘天,即使今天能破關而入,戰後他也難保被頁特密實參上一本,追究消極避戰之罪。

     回答他的是一箭破空。

     弩箭從關牆上直射而下,紮在護衛親兵匆匆舉起的巨盾上,箭尾白羽,在最後一抹陽光下微微輕顫。

     破虜軍營正張元吐了口吐沫,惋惜的放下手中大弓。

    這是他最後一支羽箭,關牆上已經彈盡糧絕,四百多個弟兄還剩三十幾個傷号,彼此依偎着,留戀着春日的溫暖。

     看着關牆下新附軍窩囊的樣子,張元笑了,有些欣慰。

    抓起一塊石頭,在布滿裂痕的關牆上,深深的刻上最後一道。

    每一道,代表他張元和四百弟兄,守衛了此關一天。

    将來曆史無論由誰來寫,張元名字後,都不會綴上孬種二字。

     前幾天,文大人派來的麾下愛将陳複宋抽調走了背後光澤城的全部士兵,去與頁特密實決戰。

    給他帶來了一封信,告訴他能守住建陽關,則守,守不住,可以自行決斷撤離路線。

     昨天,文丞相已經派信使告訴自己,前方馬上與頁特密實接觸。

    建陽關的守軍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撤退道邵武城,和那裡的守軍一起,憑借城牆繼續于王積翁周旋。

     但是張元不想再後退,這輩子,他已經撤夠了。

    特别是奉命鎮守建陽關時,原破虜軍将領那懷疑的眼神,讓他不願意再後退一步,給别人瞧不起。

     “張将軍,你說,文大人他們打赢得了麼”,一個老隊長疲憊的身軀,向張元身旁挪了挪。

    他也是上次邵武戰役剛剛加入破虜軍的,曾經與張元一起在黃去疾麾下效力。

     “能,如果他們不是打退了鞑子,頁特密實早從咱們身後殺到關底下了。

    ”張元望望遠處的油菜花,萬分肯定。

    再過一個月,就可以吃到新鮮的菜油了,可惜,關上剩下的這三十幾人,已經注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那就好,那就好”,老隊長滿足的嘟囔着,抱緊了手中的刀。

    “殺退了鞑子,哪天殺回汀洲去,就能給我家也分幾畝水田。

    婆姨不會再笑咱沒用,崽子們也能吃頓飽飯了”。

     “說不定還能念兩天書,不像咱們,活了一輩子,連名字都不會寫。

    直到混在破虜軍裡,才有人教咱們認個字兒”!有人在一旁笑着搭茬,明知必死,心中反而沒了雜念,回憶起的,全是此生中可以留戀的美好時光。

     “老哥貴姓”,張元微笑着問老隊長。

     “趙,大宋天子那個趙。

    活了一輩子,我才知道我和天子他媽的是一個姓,筆畫多,我學了三個晚上才學會”。

    老隊長舔舔幹裂開的嘴唇,撐起身子,爬到垛口上。

     關牆下,新附軍士兵又開始整隊,亂遭遭的,不成章法。

     “上城迎敵”,張元抹了把嘴角的血,趔趄着,帶領士兵爬上垛口。

    一個雲梯搭了過來,張元用力推去,雲梯紋絲不動。

     一個盔纓試探着從雲梯上露了出來,張元揮刀掃去,将頭盔連同頭盔下的腦袋砍去一半。

     另幾個雲梯上,相繼有人躍了上來。

     守關的破虜軍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與敵人戰在了一起。

     老隊長在張元背後被砍倒。

     血滿城頭。

     血泊中,老人搖晃着爬了起來,抱着距離自己最近的新附軍跳下了關牆。

     凄涼的慘呼聲,從關牆下傳來,随後,是一聲悶響。

    聽在關牆上的人耳朵裡,分外清晰。

     幾個受傷的破虜軍戰士扔下刀,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新附軍撲過去。

     下一刻,鋼刀,穿透綿甲,從他們背後露了出來,染紅已經變色的宋字。

     借着慣性,殺人者與被殺者幾乎同時落下了關牆。

     “砰”,“砰”,重物落地聲,聲聲戰鼓,如驚雷。

     沖上城頭的新附軍士兵心驚膽寒,一聲大喊,顧不得與張元等人拼命,撒腿就向兩邊跑。

     破虜軍戰士追過去,從背後将他們砍倒。

     精疲力竭的張元躲在城垛後,等着下一個對手躍上城牆那一刻。

    雲梯顫動着,晃動着,卻沒有人上來,這一刻,比前面的十幾天都漫長。

     “畲兵來了”,有人突然驚呼了一聲,帶着哭腔。

     張元向下望了望,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