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塞下曲 第二章 出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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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歲開始練武,八歲起,家裡找專人教導我世間俗務。

    十年苦功,就為賣個好價錢。

    此番東征,有敗無勝。

    明知虧本買賣還做,我徐家還對得起生意人三個字麼?” “啊,呃,呃,噢!”李旭驚訝得差點背過氣去,看着徐大眼坦誠的笑容,一股笑意慢慢從肚子裡湧了上來,一瞬間,少年人溫和無邪的笑容綻放了滿臉。

     一笑過後,二人之間隔閡更淡。

    看看天色尚早,還不着急回劉老莊報道,幹脆在官道邊找了個看上去幹淨一些的酒館,把馬缰繩仍給小二,徑自走了進去。

     那店家正愁門口清淨得鳥雀已經搭了窩,見有兩個書卷氣十足的年青後生走了進來,豈能不賣力氣招待。

    片刻後,幾樣地方特色的小菜和半壇子米酒擺小幾,徐大眼和李旭把兩張矮幾并在一處,邊吃邊聊,越說越是投機。

     一談之下,李旭才發現作個大戶人家的子弟真不容易。

    從小就被囚徒一般拘束着,如何走路,如何吃飯,都有許多規矩。

    至于讀書、練武、寫字、吟詩等諸般李旭覺得樂在其中的事,對徐大眼來說卻是每日必修的苦差,稍微有差池,竹筍炒肉片(打屁股),鐵尺炙熊掌(戒尺打手心)都是家常便飯。

    其餘的觀察天下大事,參與家族事務,與其他家族往來、應酬,更是不勝其煩。

     而徐大眼對李旭的日常生活頗為好奇。

    摟草,捉兔子,玩泥巴、打群架,都是他做夢都夢不得的遊戲。

    至于拿了茅草堵人家煙囪,向牲口圈裡丢點燃了的野花椒等諸般可以與“上房揭瓦”同罪的“惡行!”,更是聞所未聞。

    其中有多快活多刺激,徐大眼想象都想象不出來。

     這家酒館的酒與張家舅舅的私釀相比起來就像白水一般沒味道,可徐大眼和李旭兩個依然覺得平生最痛快一飲就在今天。

    說着說着,二人就談到了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上。

     “那小子也是硬氣得很,明知道上了我事先設下的套,眉頭都不皺一下到我家米店裡扛了一下午麻包。

    雖然回家後被他爹打了個半死,第二天依然趔趄着來上學,與大夥見了面,還是那樣傲氣!”徐大眼美滋滋地喝了一盞酒,得意地介紹。

     他最得意的壯舉發生在去年。

    十五歲的徐大眼設了圈套讓平素瞧不起自己的一個侯姓子弟輸了賭局,自願到徐家的米店當了半天小夥計。

    雖然事後被家長打了一頓,并且被勒令去登門道歉,至今想起來的卻全是得意。

     “那,那姓侯的人家難道比你家田産還多麼?”李旭驚詫地問道。

    在言談中,他了解到徐大眼家中有糧田數百畝,名下店鋪四十餘家,遍布周邊數郡。

    李旭記憶裡,這麼大的家業,上谷附近幾乎無人能比得上。

    怎麼到了徐大眼的故鄉,居然還有人會瞧不起他。

     “不是家财的緣故。

    論家财,徐家不是小戶。

    論門臉,卻是個确确實實的寒門,數得着的好日子不過五十年。

    而那侯家,自兩漢之時便是望族,綿延數十幾代。

    所以,平時我連他們家門口都不能靠近!靠近了就被他家的家丁罵。

    那回雖然是去賠禮,卻直闖了進去,誰也不敢阻攔!”徐大眼帶着三分酒意,把寒門兩個字咬得铿锵有聲。

    “他家不受我的賠禮,就找不回這個門面。

    讓我進去賠禮,就不能說與我這寒門子弟從無往來。

    那天,他們家老太爺的臉色,比猴子屁股還好看!” 在河東諸郡遍布着一些世家大,諸如瀛冀劉,清河張、宋,并州王氏,濮陽侯族,還有一些如蕭、梁、李、鄭、郝等有着帝王将相血脈的豪門。

    這些大族眼中隻有與自己家族曆史差不多悠久的豪右,對于徐家這種剛剛崛起的爆發戶,根本瞧不上眼。

    甚至連當今皇帝,因為其曾經姓過普六茹,他們也不願意與之聯姻。

    相反,曆代朝廷因為這些人家血脈高貴,人口衆多,還不得不授予高官以示安撫。

    (注1) 所以徐大眼當年也曾與李旭一樣對豪門大戶充滿反感,但随着年齡增長,他心态漸漸平和起來。

    不想再找這些人的麻煩,隻是期待把自己家族有朝一日也變得比那些世襲豪門更強大,讓所有輕慢過自己的人全部去後悔。

     “事在人為,所謂豪門,不過是風雲際會,出了幾個英雄人物。

    我就不信,十年苦功,給我換不來一件可以傲人的基業。

    賢弟呢,你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麼,可否說與愚兄下酒?”徐大眼幹了一盞,再給自己斟一盞,高舉着,年少輕狂之态盡現。

     “我?”李旭再次沒了話說。

    自懂事以來,他每日除了學習,玩耍外,就是幫着母親整理家務。

    十餘年的記憶裡,全是些日常瑣事。

    帶着幾分溫馨,也帶着幾分苦澀。

    寒夜中自己慢慢回味尚可,拿出來與人分享,就會變得索然無味。

     “是啊,難道賢弟從來沒做過什麼出格一點,得意一點的事情麼?”徐大眼的眼睛瞪得能塞進一個包子,期盼着問道。

    今日與李旭閑聊,他看到了與自己生活完全不同一面,好奇,新鮮,還彌補了從小到大,總未盡興玩耍的缺憾。

    心裡總把李旭年少時的故事當作自己,設想着如果自己是李旭,該如何調皮搗蛋,捉貓逗狗。

     “就在上個月,我獨自打了一頭狼,足足有這麼大!”李旭的手向面前并在一處的兩張小幾上比了比,自豪地說道。

    這已經是他能想起來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了,雖然當時差點被母狼吓尿了褲子。

     “然後你就把人家的崽子也掏了,取名甘羅是麼?”徐大眼大笑着問道。

    在他眼裡,李旭雖然木呐,見識少,但算得上一個少年才俊。

    年紀小小敢獨自一人上山打狼,就憑這份膽量,也值得自己一交。

     “嗯,他們說小狼是災星,所以我叫它甘羅!”李旭點點頭,臉上帶出了幾分黯然。

    就在得到小狼的當晚,父親命令他辍學逃兵役,原來對生活的設想全部被推翻。

    直到現在想起這些事情,心裡還隐隐約約感到遺憾。

     “給一頭畜生取名叫甘羅,真有你的!”徐大眼大笑着舉盞齊眉,“來,幹了這盞。

    為兄佩服你的膽色,兩年前,我自己甭說追殺孤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