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樂極生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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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望去,隻見雲殊與雷行空隔着一片火海,翹首立在房檐之上,瞪眼束手,神色懊惱。

    柳莺莺心中得意,縱聲嬌笑,嬌靥映着熊熊火光,如霞映澄塘,明豔不可方物。

     忽見雷、雲二人交頭說了幾句,轉身飛奔。

    柳莺莺猜想二人必是繞道追趕,發聲呼哨,胭脂馬頓時沖出山林。

    柳莺莺背起梁蕭,縱身落下牆頭,跨馬飛馳。

    奔出數百步,回頭瞧見雲殊和雷行空站在牆頭,她有心氣氣二人,便從錦囊裡取出純陽鐵盒,笑道:“雷堡主,多謝饋贈寶盒,大夥兒就此别過,不勞遠送了。

    ” 雷行空氣得臉色鐵青,楚宮與雷震夫婦也陸續趕到,四人相互怨怪,吵鬧不已。

    雲殊卻呆望着二人縱馬遠去,心頭空落落、酸溜溜,不是滋味。

    正當失落,忽見官道盡處塵埃騰起,行來數十騎人馬,雲殊認得分明,心頭大喜,高聲叫道:“大師兄,你們來得正好,攔住這兩個人!”這時間,隻見馬隊中一騎越衆而出,馬上那個瘦小老者瞠目咬牙,滿臉怒氣,柳莺莺認得是“九頭鼋”白三元。

    梁蕭卻認出為首一人長手長腳,氣概豪邁,正是神鷹門主靳飛。

     靳飛見白三元單騎突出,怕他有失,催馬趕上,拽住白三元馬缰,道:“白兄萬勿魯莽。

    ”雲殊此時縱下城牆,朗聲叫道:“對頭馬快,擺陣伺候。

    ”靳飛一點頭,左手揮舉,身後衆騎散成半弧,向柳莺莺兜截過來。

    又聽雲殊叫道:“大師兄占住震位!方老守坎位,劉師兄守損位,郎師弟占同人位……”衆人應聲發動,占住各自方位,隻見得馬蹄缭亂,左右穿梭,翻翻滾滾向胭脂馬卷了過來。

    柳莺莺正想策馬硬闖。

    忽聽梁蕭道:“莺莺,不可莽撞。

    ”柳莺莺撅嘴道:“你這小色鬼,就會坐着說話,好啊,你說怎樣才好?”梁蕭道:“你把馬缰給我。

    ”他适才指引道路,抛離追兵,柳莺莺對他已有幾分信服,便把缰繩交入他手中。

    梁蕭手把缰繩,欲要使力,卻覺手臂酸軟,一時間,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但見敵人飛快逼近,隻得暫且收拾心情,揚聲道:“‘八門天關陣’雕蟲小技,何足道哉?” 雲殊聽他喝破自家陣法,大吃一驚,隻此刹那工夫,就見梁蕭缰繩後拽,胭脂撒開四蹄,蓦地倒退五丈。

    梁蕭急叱一聲,缰繩斜振,胭脂會意,向左疾奔。

    但尚未奔出三丈,梁蕭忽又挽缰拽馬,夾馬右馳四丈。

    如此四五個進退,胭脂蓦地發聲長嘶,縱蹄騰空而起,突入“八門天關陣”,似進還退,若走若奔。

     這一陣變化奇快,瞧得衆人眼花缭亂,團團亂轉,渾然不知東西。

    雲殊越瞧越驚,忽地心有所悟,失聲叫道:“好賊子!歸元步!”原來梁蕭身處險境,竟然異想天開,馭着這天下第一靈通的胭脂寶馬,使出仙鬼莫測的“九九歸元步”來。

     “歸元步”合于九九之數,是“三才歸元掌”中最厲害的步法,須有極高内力方能駕馭。

    以梁蕭的修為,雖明知其理,卻也無力施展。

    但胭脂馬為馬中翹楚,矯健無雙,生而通靈,一經過梁蕭駕禦,便如一個精擅“三才歸元掌”的絕頂高手,一時間,四蹄生風,往來驟馳,隻兩個來回,便将一座“八門天關陣”撕得分崩離析,倏地發聲長嘶,閃電般破圍而出,饒是雲殊喊破了嗓子,也阻攔不住。

     靳飛見狀喝道:“穩住陣腳,取弓箭招呼!”衆人紛紛取出弓箭暗器,梁蕭冷笑道:“不害臊麼!”一抖缰繩,胭脂忽東忽西,忽進忽退,雖非正道直行,那些箭矢暗器卻像是着了魔一般,無一中的。

    隻一會兒,群豪便被越抛越遠,空自粗喝亂罵,卻沒半點法子。

     柳莺莺此番突圍而出,隻覺懵懵懂懂,如在夢裡。

    直待胭脂奔出十餘裡,方才醒悟過來,反手給了梁蕭一拳,喜道:“小色鬼,真有你的!”這一拳打得甚輕,誰料梁蕭竟應拳仰倒,栽落馬下。

    柳莺莺吃了一驚,下馬将他扶起,但見梁蕭頭上破了一個口子,血如泉湧,面色漲紅如醉,身子軟耷耷的,怎麼也站不起來。

    柳莺莺心中又疼又愧,小聲道:“小色鬼,對不住了。

    ”梁蕭苦笑道:“才不關你事,我馭馬用力太甚,有些手軟。

    ”柳莺莺皺眉道:“小色鬼,你究竟哪裡不舒服?”梁蕭也納悶道:“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就是渾身暖洋洋的,使不上勁。

    ”柳莺莺道:“不痛不癢,就該沒甚大礙,睡上一覺,也就好了。

    ” 梁蕭心忖隻怕沒什麼簡單,但也不願讓柳莺莺煩心,便點頭應了。

    柳莺莺見他虛軟模樣,口中輕松說笑,心裡卻極為憂慮,給他纏好傷口,扶上馬背。

    再瞧來路,蓦然有了主意,催馬倒行一程,在麥田裡留下一大串蹄印,乍一看去,便如反向順行一般。

    柳莺莺笑道:“你看,那些笨蛋若是追上來,瞧見蹄印,必定糊裡胡塗,追反了方向。

    ”卻覺梁蕭默不作聲,低頭一看,隻見他眯了眼,昏然欲睡。

    柳莺莺怕他長睡不醒,狠狠擰他一把。

    梁蕭吃痛,睜眼道:“莺莺,我困得慌呢。

    ” 柳莺莺忍不住淚湧雙目,卻怕梁蕭瞧見更添心事,便掉過頭去,假意埋怨道:“馬上睡什麼覺?要睡也去安穩的地方睡。

    ”梁蕭點點頭,努力撐着眼皮。

    柳莺莺打馬走了一程,忽正忽逆,故布疑陣。

    如此行了百裡光景,舉目一望,隻見前方山坡上有幢民舍,便催馬上前。

    那房舍早已破敗,柳莺莺扶着梁蕭入内,隻見室内桌凳床鋪都布滿厚厚灰塵。

    柳莺莺私心猜度,此地距襄樊不遠,前方南北交兵,戰事頻仍,百姓耕種不得其時,唯有抛田棄屋而去了。

     柳莺莺将梁蕭攙至床上。

    梁蕭面上紅暈不退,眼神渾濁,說道:“渴死啦,有水喝麼?”柳莺莺摘下酒囊,還剩幾口米酒,梁蕭一氣喝光,仍嫌不足。

    柳莺莺出門四顧,隻見屋後斷垣邊有一口水井,大喜搶上,卻見井底滿是淤泥,已然幹涸多時了。

    柳莺莺頹然坐在井邊,托腮沉吟,想起來路上有條小溪,便起身入房,卻見梁蕭早已睡熟。

    柳莺莺探他鼻息,尚自沉穩,再撫他臉龐,卻是十分燙手,霎時間,不覺心頭酸楚,怔怔流下淚來,尋思道:“且讓他好好睡一陣子,溪流就在不遠處,我快去快回。

    ” 她輕手輕足出了門,将門緩緩關上,方才呼出一口氣,擡眼望去,隻見遠處長空一碧,心頭不由舒展了些,忖道:“除死無大事。

    小色鬼當真成了廢人,我就照看他一輩子。

    ”她一念及此,便覺世間再無難解之事,轉身跳上馬背,一道煙去得遠了。

     梁蕭本也并未睡熟,隻是頭腦迷糊,昏沉沉睜不開眼。

    他被雲殊内功催逼,出了一身透汗,時候一久,便覺嗓子裡猶如火燒,雖在昏沉之中,仍然記挂着喝水,迷糊一陣,勉強睜開了眼,卻見屋中空空,不由大吃一驚,連叫了兩聲莺莺,也無人答應。

    梁蕭心中慌亂,掙坐起來,隻覺口中幹澀,頓有所悟:“她定是尋水去啦。

    ”想到這裡,心頭一甜,胸口也似不那麼窒悶了。

    當下閉目運功,不一時,便覺丹田裡漸漸凝聚起一絲内力,當下吐納引導,但那股細微真氣卻如一條死樣活氣的蚯蚓兒,過了半晌也無動靜。

     梁蕭正覺沮喪,忽聽屋外似有動靜,心中一喜,支撐着下了床,推門迎出,恍惚瞧見柳莺莺背對自己,耳貼窗紙,似在傾聽什麼,梁蕭暗覺好笑,上前拍她肩頭,大叫道:“偷聽什麼?”柳莺莺吓了一跳,嬌軀急顫,慌張回頭,梁蕭瞧她面龐,吃了一驚,敢情并非這女子并非柳莺莺,而是一個陌生少女,身上綠衫子雖與柳莺莺相似,容貌卻大不相同,一張白嫩圓臉,瑤鼻櫻口,眉目清秀,盯着梁蕭,神色十分震驚。

     梁蕭奇道:“你是誰?”猛然悟到危險,忙使一招“聖文境”中“賈宜奮筆”,點向少女期門穴,但他氣力不足,出手大緩,錯按上少女**。

    那圓臉少女“哎呀”一聲,後退兩步,滿面漲紅,右掌突出,拍向梁蕭心口。

    梁蕭使招“面益三毛”,左掌斜揮,想要卸開少女掌勢,這招原本高明,但他卻忘了自己内力已失,神意雖至,氣力不濟,不但未能卸開少女白生生的手掌,反由她長驅直入,一掌擊在胸口。

    少女一擊而中,驚訝之意反倒多過歡喜之情了,一楞之間,忽又手忙腳亂,将梁蕭“膻中穴”一把抓住,膻中乃人身氣海之一,梁蕭不及哼聲,便即癱軟。

     圓臉少女又楞了一下,嘀咕道:“奇怪。

    ”匆匆将梁蕭背起,鑽入樹林,林中停着一匹黑色小馬。

    梁蕭又氣又急,一口痰湧上來,心中一迷,昏了過去。

     過了一陣,他蘇醒過來,但覺心中煩惡,,五髒六腑便似擠作一團。

    張眼一瞧,卻見自己被橫在馬背上,随那黑馬縱躍。

    梁蕭身子本就虛弱,忍不住大嘔特嘔。

    圓臉少女聽到嘔吐聲,低頭一瞧,驚道:“啊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