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暗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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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目入眠為昏夜,呼吸化作狂風,鼾聲迸為巨雷,故而這招威力極大,于翻滾之間,暗藏殺機。

    綠衣女方才出腳,便覺小腿以下盡被敵勢籠罩,當下急急縮腳。

     梁蕭哈哈一笑,招變“陳抟高卧”、“鐘離醉枕”、“莊生夢蝶”、“釋迦入滅”,翻滾之間,如龍如蛇,綠衣女出腳踢也不是,彎腰打也不是,更不能和他一塊兒打滾,一時真不知如何應付這等賴皮武功。

     脫歡早已率衆圍上。

    但梁蕭六年前尚是小孩,如今身量已足,容貌有變,四人一時倒沒辨認出來。

    阿灘三人見梁蕭出手,也都自顧身份,袖手旁觀,但他們均是行家,瞧到這裡,無不凜然:“這小子出招诙諧無賴,實則都是極上乘的武學,可惜功力不足,難以取勝。

    ” 綠衣女被梁蕭的無賴武功逼得團團亂轉,氣急敗壞,忽地向後跳開,叱道:“有本事光明正大,站着交鋒!不許用這種癞皮狗拳。

    ”梁蕭道:“好啊!”笑嘻嘻左掌一蹭,以雙足為軸,上身離地,呼啦啦飛轉,倏地由倒卧變為站立,這招卻是黑水一脈的“陀螺功”,其理就如小孩兒玩陀螺,陀螺先是倒卧,隻需施以外力,抽得兩鞭,便越轉越快,直立起來。

    衆人見梁蕭露得這手,不論是敵是友,還是旁觀的酒客,都覺十分有趣,齊齊喝了一聲彩。

     梁蕭微微一笑,團團作了個揖,忽瞧到脫歡等人,心道:“不妥,我隻顧着與臭丫頭拗氣。

    若是攔着她不放,豈不做了這些惡人的幫兇。

    ”綠衣女瞧他武功有趣,也忍不住撲哧一笑,随即又譏諷道:“狗兒也會人立嗎?”梁蕭笑道:“我倒忘了!”作勢又要躺下。

    綠衣女惱道:“不許賴皮!”生怕他又來一路“癞皮狗拳”,急使一招“雪滿燕山”,揮掌拍落。

    這一招不僅蘊藉寒氣,而且帶有偌大勁力,掌在八尺之外,梁蕭衣發均随她掌力飄起,其縱橫之勢,直如李太白詩中道:“日月照之不及此,唯有北風号怒天上來,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

    ” 衆人見此聲勢,無不變色。

    方知綠衣女早先未盡全力,此時才使出了生平絕技。

    明歸也慢慢站起,濃眉緊蹙。

    卻見梁蕭不慌不忙,招手笑道:“涼快,涼快!”使出一招“天旋地轉”,迎那掌風飛轉起來。

     倏忽間,綠衣女繞着梁蕭疾走,雙掌如天雪舞空,拍出六掌。

    梁蕭也接了六掌,綠衣女隻覺他掌力中含有陰勁,與自家内勁如出一轍,心中一凜:“這小子也會‘飄雪神掌’麼?”她不知這招“天旋地轉”最會借勢,自己十成寒勁被梁蕭帶偏了兩成,并借飛旋之勢,原路送回。

     綠衣女内力精強,梁蕭雖有借力法門,仍覺吃力,邊鬥邊退,片刻工夫,已退到火真人身前六尺。

    綠衣女被梁蕭屢屢戲弄,越打越氣,拍到第七掌,猛然聚起畢生功力。

    方待拍出,忽聽梁蕭輕笑一聲,眼前一花,梁蕭人影倏然而沒,但她掌力卻已收斂不住,直直拍向火真人。

    但綠衣女心念電轉,索性挾掌向火真人沖去,火真人正謹守大門,以防綠衣女逃脫,見狀大感意外,舉掌相迎,但倉促間内力提起不到四成。

    霎時間,隻覺對方勁力若冰刀雪劍,透掌而入,頓時“哎呀”一聲,一個筋鬥倒翻出去。

    饒是他以“火”為号,也被這一掌打得滅了,好似心也冷透,臉色慘白,牙關得得得響個不停。

     綠衣女一掌得手,縱出門外,嘻嘻一笑,正欲上馬,忽聽耳邊一聲“吽”,阿灘拳來如從天墜。

    綠衣女一驚,低頭避過,忽見前方人影驟閃,哈裡斯一拳送來,拳上五彩大鑽光芒四射。

    綠衣女揮掌虛拍,弓身後縮,不料哈裡斯使出“古瑜珈”奇功,手臂咔的一聲,暴長半尺,拳頭距她鼻尖不足兩寸。

    綠衣女猝不及防,竭力後躍,阿灘的“明王印”卻已擊到後頸。

    他二人不顧身份,悍然夾擊,綠衣女又不明虛實,刹那間被逼至絕境。

    驚惶之際,耳邊忽地傳來一聲輕笑,皓腕一緊,已被梁蕭向旁拖出。

    綠衣女心慌意亂,随他掠出,但卻收勢不住,竟一頭栽進梁蕭懷裡。

    梁蕭沒料到她來勢如此猛烈,怕她趁機弄鬼,慌忙後躍半尺。

    忽然間,隻聽衆人一片驚呼,低頭一瞧,頓覺心尖兒微微一麻,雙眼盯着綠衣女,竟難移開。

     原來,那綠衣女柳笠已被撞脫,露出一張明豔無俦的臉來。

    梁蕭雖見過不少美人,但與這女子一比,都似有不及,好似天下的靈秀之氣盡被她占了去。

    一時間,四周人人屏息以視,魂飛天外,再也收不回來。

    綠衣女羞怒難當,一記耳光便向梁蕭臉上搧去。

    梁蕭閃身讓開,手上運勁,綠衣女渾身酥軟,叱道:“小色鬼,放開我!”梁蕭冷笑道:“你說放就放。

    ” 脫歡平生好色無厭,各地姬妾無數,卻從沒見過綠衣女這等絕色,他好容易收回三魂六魄,隻覺心癢難煞,急向阿灘與哈裡斯使了個眼色,二人會意,齊齊搶上,一攻梁蕭,一個便來搶綠衣女。

    不料梁蕭眼珠一轉,忽地放手,綠衣女見哈裡斯爪子如風落下,不及轉念,左掌圈出,卸開哈裡斯的爪勢,右掌一揮,拍他心口。

    哈裡斯以己度人,絕難料到梁蕭竟會放開這到手的絕色美人兒,但覺一陣寒氣襲來,大驚之下,方要變招,眼前人影倏晃,梁蕭不知如何脫出阿灘手底,閃電撲來。

    哈裡斯左右受敵,還沒拆開綠衣女的精妙掌法,已被梁蕭一招“三才歸元”擊中小腹。

    哈裡斯應變奇速,方才中掌,急使出“古瑜珈”,身子一弓,卸去梁蕭小半掌力,但綠衣女那兜心一掌終是無法避開,連退五步,嘩啦一聲,将八仙桌壓得粉碎,白臉上就似塗了一層血。

     阿灘見哈裡斯受傷,正覺慌亂,梁蕭與綠衣女早已雙雙攻來,他以一敵二,疊遇險招!綠衣女卻大感解氣,一面猛下殺手,一面笑道:“小色鬼啊,你比鬼還奸呢!先引我傷了道士,又設計殺了黃胡子一個措手不及,好好打喲,非把這和尚也揍死不可!”梁蕭笑道:“你這鬼丫頭也不笨,要麼我這媚眼兒就抛給了瞎子!”綠衣女白他一眼道:“還媚眼兒呢!呸,果然是小色鬼,真不要臉。

    ”說着忍俊不禁,嬌笑出聲,便如百花吐蕊,明水生暈,隻瞧得一衆看客魂魄搖蕩,無法自已。

     那邊火真人寒氣去了大半,定神一瞧,目光落到梁蕭劍上,不由臉色一變,失聲喝道:“小兔崽子,原來是你!”話音方落,阿灘已挨了梁蕭一招“三才歸元”,踉跄斜蹿,卻不防綠衣女早已守在一旁,背上頓又挨一招“雪滿燕山”,這下再也憋不住,一口血箭吐得老遠,骨碌碌着地便滾,撲通一聲,掉進河裡。

     脫歡偷雞不着蝕把米,三大護衛瞬息了賬,隻驚得臉都綠了,但見火真人還有些戰力,忙道:“真人護駕!”火真人硬起頭皮,橫劍而立,口中道:“主上還認得這個少年麼?”他這麼一說,脫歡也認出梁蕭來,心頭怒悔交迸:“早知是他,大夥兒一擁而上,将他四分五裂了,哪還等他各個擊破?” 卻見綠衣女拍手笑道:“妙啊,四個折了三個,剩下一個,小色鬼你自個和他玩耍,姑娘可不奉陪!”說着便向胭脂馬走去,梁蕭搶上一步,伸手攔住她,道:“别忙,現在沒有礙手礙腳的家夥,正是我倆算賬的時候,你想開溜,那是搬樓梯上天,門都沒有!”綠衣女柳眉一挑,冷笑道:“算賬便算賬,先說怎麼個算法?”梁蕭道:“大夥兒公平交易,你偷我錢袋一定要還,你打我一鞭,便乖乖過來,讓我還你一鞭!”綠衣女啐道:“你想得倒美!”兩人互不相讓,彼此怒視。

    脫歡等人本想溜走,見他們又生内讧,不由駐足觀看,皆想:“若他二人鬥個兩敗俱傷,那是最好不過。

    ”火真人扣了兩枚暗器,隻等二人動手,便從旁偷襲。

     明歸忽地哈哈一笑,走上前來,問道:“敢問姑娘姓韓麼?”綠衣女望了他一眼,詫道:“誰說我姓韓了?”明歸笑道:“老夫也是随便問問,姑娘師出大雪山,想必與‘雪狐’韓凝紫甚有淵源吧!”綠衣女秀眉一皺,哼聲道:“你認得我師叔麼?好啊,她在哪兒?”明歸皺眉道:“可巧,我也正想尋她。

    ”綠衣女面露失望之色,輕輕哼了一聲。

     此時人群裡外圍了不下十層,一衆人都盯着綠衣女細瞧,綠衣女心頭不悅,足尖微擡,挑起柳笠戴上,衆人頓生“烏雲蔽日,風摧百花”之感,百來個男人同聲歎氣,倒也蔚為壯觀。

    綠衣女忍不住頓足叱道:“小色鬼,再不讓路,可别怪我心狠。

    ”梁蕭抱着兩手,隻是冷笑。

     衆人見狀,無不生出護花之心,一個書生跳将出來,指着梁蕭喝道:“你也是須眉男子,堂堂六尺之軀,再與這位姑娘胡鬧,小生可要揪你見官……哎喲……”尖叫聲中,書生被梁蕭輕輕拿住心口,舉過頭頂,喝聲:“去!”撲通一下,就将他扔進蘇州河裡,衆人見狀,想出頭的都是怯了。

     此時間,忽聽得一聲鐘響,頭聲未絕,二聲又起,前聲疊着後聲,一聲高過一聲,須臾間,便如十餘口大鐘在姑蘇城中同時敲響。

    梁蕭聽得心神不定,回頭去看,隻見後方人群便似炸了鍋一般,讓出一條路來。

    其間一口徑過八尺、高約二丈的碩大銅鐘,生了一雙長腿,朝這邊飛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