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免死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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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似是家庵的小廟半埋在積雪之中。

     這廟規模不大,隻有一明兩暗三間正房尚還完整,兩則的耳房均已倒塌了大半,周圍的圍牆也殘缺不堪,廟裡毫無燈火,看情形,似是久已無人居住。

     寒月師太站在廟外端詳了一會,合掌高聲道:“廟中可有人嗎?” 連問了幾聲,廟中仍不見有人答應,寒月師太遂高宣了聲佛号,一飄身,從圍牆缺口躍進廟中。

     嶽龍飛等跟着進去,燃着火摺子,在大殿中找了把破掃帚,将地面的灰土掃淨,然後坐下來取出幹糧吃了,便分别人定調息。

     三更将盡,四人忽然被廟外傳來的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驚醒,一齊睜目望去。

     朔風怒号中,隻聽那腳步聲已愈來盒近,轉眼已抵達圍牆外面,微一停頓,便見一條黑影翻過牆頭,但腳剛沾地,竟然一個踉齧,摔倒下去,滿地亂滾,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 顯然此人業已身受重傷,寒月師太等人一愕之下,正待起身出去看視,陡聽一聲獰笑劃空傳來,又是兩條黑影,越過圍牆,飛落在那受傷之人身前! 寒月師大目光何等銳利,一瞥之下,立即認出這後來的兩條黑影,竟然是在洞庭湖濱,城陵矶漏網的“西溟雙兇”哈元顔、哈元亮兩兄弟! 兩人落地之後,又複得意地齊聲獰笑,探手便向那受傷之人抓去! 寒月師大不由大怒,一聲清叱:“無恥鷹犬,膽敢行兇!”身形電閃,已當先飛出大殿,淩空雙掌齊揚,人未到,兩股隐含絕大威力的柔風,已分向“西溟雙兇”壓到! 哈元顔、哈元亮二人聞聲住手,獰笑一聲,竟連頭也不回,便四掌齊翻,反臂一甩,迎着寒月師太的掌風擊去! 這弟兄二人一向兇橫已貫,這次卻未料到會遇着對頭克星,就在雙方掌力一接之際,隻聽“砰”然一聲,二人鋇覺心頭一陣熱血翻騰,整個身子竟被震得抛離地面,不由又驚又怒,雙雙擰頭望去,并齊聲大喝:“是什麼……” 他們喝聲方自出口,目光已看清對手是誰,同時,也瞥見嶽龍飛等人紛紛現身縱出,這才知道大事不好,哪還敢再哼半句,雙雙厲嘯一聲,借着身子抛起之勢,猛地一掄雙臂,竟自飛掠過圍牆,落荒而遁! 嶽龍飛大喝一聲:“往那裡逃!”足尖沾地,身形再起,便待跟蹤追趕…… 寒月師大伸手一攔,道:“窮寇莫追,我們先救人要緊!” 嶽龍飛應聲落地,低頭一看那受傷之人,不禁“咦”了一聲,叫道:“這不是那‘鐵傘先生’獨孤維嗎?他怎會被“西溟雙兇”追殺呢?莫非他們窩裡反了不成?” 這時,寒月師太已迅快地将獨孤維察看了一遍,疾快點了他幾處穴道,這才點頭歎道:“你說的一點不錯,他本身并未受傷,隻是底中的隐毒發作所緻,冷姑娘快将那解毒丹,喂他一粒!” 冷冰心聞言,忙在懷中取出解毒藥丸,捏開獨孤維的牙關,塞了一粒進口裡,反手一抹他的咽喉,那粒藥丸便落腹中。

     這時候的獨孤維,已然痛得臉如死灰,氣息奄奄,但藥丸咽下便立告痛楚全消,昏迷的神智也漸漸恢複過來。

     寒月師太這才伸手将獨孤維的穴道解開,并由嶽龍飛将他扶起,搭至殿中坐下。

     又過了一會,隻聽獨孤維長吐一聲,緩緩睜開眼簾,可是,當他的目光觸及寒月師太和嶽龍飛這之際,登時怔了一怔,随即歎了口氣,便低頭不語。

     寒月師太低吟念聲佛号,道:“獨孤施主,不必難過,常言道得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貧尼代表一衆反清志士,歡迎施主參加我們的行列,為光複大漢河山而努力!” 獨孤維霍地擡頭,呐呐地道:“你……你們當真不計較我的過去,不嫌我……” 寒月師大連連搖頭道:“施主千萬放心,隻要你真的是迷途知返,你的過去種種便譬如昨日死,我們哪還會計較嫌棄之理!” 獨孤維略一沉吟,慨然說道:“好!我獨孤維未來一切便從今日生,我誓以有生之年,為反清複明而奮鬥,粉身碎骨,在所不計!” 嶽龍飛取出一根墨羽,雙手遞給獨孤維,肅容道:“老前輩既願為大漢民族效忠,便請佩此羽!” 獨孤維肅然接過墨羽,佩在胸前,然後又對寒月師太恭聲道:“在下适才體中隐毒發作,自知已萬無生理,不知庵主用什麼靈丹仙藥,将我的性命從鬼門關挽回?” 寒月師太笑指冷冰心道:“貧尼那有什麼靈丹仙藥,這都是冷姑娘的功勞!” 獨孤維“哦”了一聲!對冷冰心拱手道:“姑娘大恩,我……” 冷冰心忙搖手笑道:“老前輩不要謝我,我不過是幸得幾粒滿虜的解藥吧了!” 獨孤維愕然道:“滿虜對解毒藥丸,控制甚嚴,姑娘怎會得到?” 冷冰心遂将獲此藥的經過,簡略說了。

     獨孤維靜靜聽完,略一沉吟,忽然站起來,拱手道:“多謝姑娘,我要先走了!” 寒月師太起身攔住道:“施主意欲何往?” 獨孤維苦笑了一聲,道:“我既然最多隻有幾個月好活,我打算在這短暫時光,設法再入虜廷,尋玄烨那厮一拼!” 寒月師大笑道:“施主無須着急,目前解毒藥丸雖然有限,但貧尼敢擔保在半月内,另用靈藥将施主體内隐毒性祛除淨盡就是了……” 獨孤維急急截口道:“庵主此話當真?” 寒月師大莊容道:“出家人焉能诳語相欺!” 獨孤維這才釋然重又坐下。

     寒月師太也坐下來,笑道:“剛才施主有再入虜廷之言,莫非你已經去打探過,并為‘西溟雙兇’哈元顔、哈元亮所乘的嗎?” 獨孤維點了點頭,愧然說道:“實不相瞞,我過去為人,庵主想必也知道得很清楚,我自從在滿手血腥,江湖上無法立足的情況下而歸隐以來,心中對稱雄武林之事固未能一刻忘懷,不久以前,滿酋玄烨突然派人到我隐居之處,許我以功名利祿,并賜‘免死金牌’一面,說憑着這牌闖蕩扛朔,無論犯了多大的罪案,均可免一死,同時,更可憑牌有調動官府力量之權,是以我一時糊塗,遂甘心供其驅策……” 話聲微頓,忽然又道:“受命之初,我竟信以為那‘免死金牌’乃專為我而發,我若一旦接受此牌,便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知玄烨那厮竟是利用此牌來行權詐之術……” 寒月師大插嘴道:“難道那‘免死金牌’,并無免死的功用?” 獨孤維搖頭道:“有無免死功用,尚在其次,而是他發出這種金牌,一共竟有三十六面之多,同時,最氣人的是我上次在洞庭湖濱,并發現連我那生死對頭‘西溟雙兇’也各得一面……” 寒月師太急忙又插嘴問道:“施主可知道那三十三面‘免死金牌’,除了施主和‘西溟雙兇’以外,其餘的發給些什麼人?” 獨孤維道:“據我後來查知,那三十三個接受了‘免死金牌’的人,計有‘商山四皓’、‘河朔七雄’、‘瓊州三鬼’、‘青城逸士’勞寰、‘遼東九惡’、‘長白五霸’、‘黑水一龍’、‘藏教兩活佛’、‘密宗一兇僧’等滿漢高手……” 話聲微頓,忿然又道:“這些人當中,竟有不少是我昔年的對頭,我方才恍然大悟,玄烨那厮并非當真是重用于我,也不是重用于他們,隻是拿着功名利祿和‘免死金牌’為餌,并利用這些人之間的舊時恩怨,發生互相牽制的作用,使人除了甘供驅策以外,根本不敢妄生異心!這不是權詐之術是什麼?” 寒月師太喟然一歎,道:“其實這也難怪,試看古今的暴君,哪一個不是用那些做法,來鞏固他們寶座呢!” 獨孤維作色道:“我過去雖然手辣心狠,殺人如麻,但一向都是獨往獨來,不為什麼人作工具,庵主難道不知?” 寒月師太點了點頭,道:“不錯,但此一時,彼一時,施主自然……” 獨孤維“哼”了一聲,截口道:“什麼時不時,當我把一切事情查明之後,便立刻進宮,打算把金牌還給玄烨那厮,不再替他賣命,嘿嘿!誰知那兩個姓哈的鼠輩,竟然比我早了一步,在玄烨面前下了我的爛藥,遂使我剛一踏進宮門,便被一群禁宮侍衛圍攻,我見情形不對,隻好拼命突圍而逃,卻沒料到隐伏腹中的毒藥,竟在這時候發作,若非庵主援救,恐怕早死多時了!” 寒月師太莊容道:“施主不必謝我,其實我要拜謝施主才對!” 獨孤維愕然道:“庵主此話怎講?” 寒月師太道:“貧尼這次北上,本來就是奉了朱峽主之命,深入清宮大内,設法探聽虛實,如今幸得施主将真情露,免我等多費周章,貧尼豈能不謝!” 嶽龍飛接口道:“我們骊珠既得,似乎應早日趕往燕京,設法通知家師及浮雲老前輩他們,另商對策才好!” 寒月師太連連點頭,目注獨孤維,笑道:“清宮大内的情形,施主必已了如指掌,不知施主願否權充向導?” 獨孤維慨然道:“悉聽尊命!” 寒月師大連聲稱謝,又道:“‘西溟雙兇’想必遁返清宮,我們的行藏應該盡量小心謹慎才好!” 嶽龍飛等人自是點頭領會,一行五人,逐在晨光曦微中,冒着凜冽朔風與漫天雪花,繼續動身北上! ※※※ 這是辛亥年的除夕! 這是清帝康熙親掌帝權第五個年頭的最末一天! 也是滿虜人踞中華的第二十七個年頭! 北京,自宋以後,曆代均有帝王作為都城,是以城垣雄偉,人文荟萃,冠于全國! 這年頭,皆因戰亂平息已久,加以滿虜刻意施行專政柔政政策,是以百姓都漸漸忘卻了亡國之恥,至于“楊州十日”,“嘉定三屠”等慘史,更早在一片歌頌升平聲中,從那些居住在遠遠北方之人的腦海中消失了! 除夕夜!北京城在一連半月的大雪下,已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銀色世界! 城中,家家戶戶吃過了年夜飯,喝過了團年酒便特大門敞開,老老少少躲在溫明的屋子裡,做着各種守歲的玩意消遣,以等待一個新日子的來臨。

     歡笑聲不時從每一戶人家的窗棂中飄出來,混雜着酒肴的香味蕩漾在空際,給人溫暖愉快的感覺! 然而,一批一批不甘對異族屈膝,矢志光複大漢河山的反清志士,抛下了這些溫暖愉快的享受,冒着刀割的冷風,漫天狂舞的寒雪,施展蓋世的絕學,分從各個不同的方向,躲過警衛人員的耳目,潛進了“紫禁城”中! 且說寒月師太、“鐵傘先生”獨孤維、以及嶽龍飛、冷冰心、宇文琪等一行五人,在獨孤維領路之下,于二更向盡時分,已越過了重重警網,置身于禁城中一間偏殿的屋脊上面! 寒月師太隐住身形,縱目四望,低聲對獨孤維道:“這禁城中,到處燈火通明,為何不見半個人影?” 獨孤維道:“據我所知,宮中慣例,這時候玄烨那厮秘在後官沐浴淨身,修心定性,靜候子時親臨太和殿迎神上供,而宮中大小太監和宮女妃嫔等,則都藏在房中,賭錢作樂,不準任何人在外走動。

    ” 寒月師太“哦”了一聲,點頭道:“原來如此!” 宇文琪接口道:“但是我們這一路上,為什麼沒有見到朱峽主他們的蹤影呢?” 獨孤維微笑道:“這紫禁城的範圍,廣達數裡,禁宮中大小殿宇何止千百,若然事先未約好會面的地方,怎能這般容易見到?何況他們的形迹也和我們一樣,都要盡量隐秘哩!” 寒月師太點頭道:“施主之言有理,我們當初的确隻約定在紫禁城中會齊,卻沒有指定地點,不過,我們是繼續留在這裡守候?還是深入秘官探看?” 獨孤維沉吟道:“朱峽主既是大明貴胄,則他對宮中的情形,自然更較我們熟悉,這時候,他可能已到後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