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杏林醫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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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點頭,過去哄騙一番,将怪老頭帶過來。

    哪知此老方才坐下,又生别扭,不肯伸手讓人把脈。

     梁蕭隻得騙他道:“這位姑娘最會摸骨,讓她摸摸,看你是不是天下第一高手的骨相。

    ” 怪老頭皺眉道:“天下第一高手自然是老子了,那還用摸麼?”梁蕭道:“你說是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要人家說了才算!”怪老頭大怒,一把鎖住他脖子,罵道:“誰說我不是天下第一,叫出來比劃比劃!”花曉籍見梁蕭被掐住,又驚又怕,幾乎暈了過去。

     梁蕭卻神色自若,朗聲道:“我就說你不是。

    ”怪老頭兩眼怒瞪,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卻聽梁蕭又道:“但若你讓這位姑娘摸骨,從今往後,我都認你為天下第一。

    ” 怪老頭神色一弛,放手笑道:“好說,好說。

    ”撸起袖子,将髒兮兮、油晃晃的胳膊伸到曉霜面前,忽又掉頭問道:“什麼叫摸骨?”梁蕭笑道:“就是摸你骨頭的形狀,天下第一高手的骨頭與天下第二高手大大不同,這位姑娘一摸就知。

    ” 怪老頭“哦”了一聲,瞪着曉霜道:“小娃兒你好好摸,隻準摸成天下第一,不許摸成天下第二!”花曉霜面紅耳赤,心想:“蕭哥哥又在騙人了。

    ” 她與梁蕭久别重逢,心中歡喜不盡,想起往事臉上露出笑意。

    怪老頭不耐道:“笑個屁,快摸快摸。

    ” 花曉箱羞得雙頰通紅,搭上怪老頭的脈搏,凝神思索片刻,按住怪老頭尺骨處的“後溪穴”道:“老先生,此處可有微麻之感?”怪老頭搖了搖頭。

    花曉霜心道:“以脈理說來,癫狂之症後溪處必有感應。

    這老先生脈象通暢,決無遲滞之象,該是無病才是!”她掉頭對吳常青說道,“師父,我看不出病征,你來看看吳常青冷眼望着怪老頭,聞言“唔”了一聲,點頭道:“果然是,他媽的,果然是!”花曉霜心中大喜:“還是師父厲害,用眼就能看出毛病!” 吳常青目不轉睛,盯着那怪老頭,忽道:“釋天風,你在弄什麼鬼?”怪老頭詫道:“你叫我什麼?”吳常青瞪眼道:“我叫你釋天風啊。

    你認得老子不?”梁蕭心中一動:“釋天風這名字似在哪裡聽過。

    是了,那日在古廟中,九如和尚說過,我的功夫便如東海釋天風一般,難以臻至絕頂境界。

    不過,這老頭武功之高,隻怕便算九如親臨,也未必能勝!” 怪老頭聽得這話,茫然搔頭道:“你叫我釋天風?釋天風又是誰!”吳常青“哼”了一聲,沉着臉道:“釋天風是誰?哼,也不曉得哪個王八羔子自稱‘東海一尊,靈鳌武庫’?”他一瞠目,叱道,“姓釋的,少跟我裝蒜,你根本沒病!”他手一伸,抓向怪老頭手臂。

     梁蕭不及阻止:心頭大驚,隻看怪老頭手臂翻轉,吳常青圓滾滾的身子便如皮球一般滾了出去。

    怪老頭大笑道:“矮胖子,滾氣球。

    ”吳常青驚怒交進,好容易停住,雙手一撐,欲要翻身,不想怪老頭如風趕上,伸足一勾,吳常青又貼地滾出三丈,還沒停住,怪老頭再度趕上,舉足橫挑。

    昊常青身不由己,滾将出去。

    他生平第一遭被人當球踢,直氣得哇哇怒叫。

     怪老頭有了這個“人球”,心中大樂,飛身趕上,想要再踢兩腳。

    梁蕭見勢不妙,如箭縱出,呼呼兩掌,向他當頭拍落。

    怪老頭笑道:“來得好!” 他揮掌迎上,兩人高起低伏,頃刻間鬥了六七十招。

    梁蕭抵敵不住,且戰且退,退入杏林之中,借着樹木百般閃避。

    怪老頭緊迫不舍,掌力所至,碗口粗的杏樹根根摧斷,勁風所及,落英缤紛,在地上積成一張粉紅毛氈。

     吳常青掙起身子,被踢處隐隐作痛,本是惱羞成怒,但見二人鬥了數招,一腔羞怒盡化作駭異:“釋天風天縱奇才,不愧為武庫之稱。

    但梁蕭年紀小小,怎也練出這等可驚可畏的武功?”又見他二人隻顧打鬥,将大好杏林弄得一片狼藉,不覺怒道:“兩個王八羔子要打在林子外面打,怎麼盡糟蹋老子的樹林……”他橫眉怒目,大聲叫罵,但也隻能動動口,動手卻是萬萬不敢。

    花曉霜立在他身旁,眼看梁蕭落了下風,好生為他焦急。

     忽聽一個恬靜柔和的聲音遠遠傳來:“想來就是這兒了!”花曉霜回眸望去,卻見遠處走來二人,一個是白發紅顔、眉目清秀的老摳,一個卻是身形瘦削,唇薄眼大的中年男子。

     二人走近,那老妪笑道:“吳大夫,總算是尋着你啦……”她聲音一頓,目光落到杏林之中,那中年男子也望了過去,面露驚喜之色。

     吳常青打量那老摳一番,哈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海底撈月’釋夫人到了。

    哈哈,想必是這股亂七八糟的釋天風把你吹來的吧!”他手一擡,指向那正在打鬥的怪老頭。

     那老妪喜不自勝,歡然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敢情死老頭竟跑到這兒來了!”此時梁蕭技窮,眼看釋天風一掌拍來,急道:“算你勝了!”釋天風雖然胡鬧,但隻須梁蕭認輸,便掌勢一凝,停在梁蕭鼻尖處,笑道:“好,認輸就好!” 那老妪走上前,揚聲叫道:“老頭子,看我是誰?”釋天風掉頭望來,目中詫異,正想答話,臉色倏變,迅疾退出一丈。

    老妪走上數步,急道:“不許走,跟我回去!”釋天風看她上前,也随之後退,始終與她相隔一丈之距。

     老妪大急,飛身縱上,釋天風頓時發足狂奔,用的正是“乘風蹈海”輕功。

    老妪驚怒交集,連聲喝道:“老頭子,回來……”也如法追趕,但武功雖同,功力卻異,一晃眼工夫,二人之間拉開三丈之距。

     那中年人疾奔而出,橫身阻攔,口中叫道:“爹!”釋天風縱身斜出,自他身邊晃過,足不沾塵,亡命飛奔。

    中年男子與老妪呼叫不已,并肩追趕,轉眼間,三道人影去若閃電,消失在蒙蒙暮色之中。

     異變忽生,梁蕭隻覺莫名其妙。

    那中年瘦漢他倒認得,乃是當日土地廟前鬥過一場的釋海雨,隻不知他為何來到這裡,又為何追趕怪老頭。

     他看見吳常青走來,奇道:“吳先生,怎麼回事?”吳常青哼了一聲,道:“人家老婆追老公,你管那麼多。

    ”他轉頭看到地上滿地落花,又覺生氣,怒道,“這麼多樹都被你打壞了,怎麼賠我?” 梁蕭一愣,道:“什麼大不了,重新種過便是。

    ”花曉霜忽地低聲道:“我幫你種。

    ”吳常青瞥了她一眼,冷哼道:“女生外向!” 花曉霜臉兒一紅,與梁蕭并肩進了林子,走了一程,突然笑道:“蕭哥哥,我給你看兩樣物事!”梁蕭點頭道:“好啊!”花曉霜呼哨兩聲,隻聽樹梢簌簌作響,一抹金影從樹梢掠下,哧溜鑽入她懷裡,卻是隻小猴兒。

     梁蕭笑道:“是金靈兒麼?”曉霜點頭微笑。

    金靈兒一雙火眼溜溜直轉,瞪着梁蕭,梁蕭伸手摸去,那毛茸茸的小腦袋卻是一縮,鑽進曉霜懷裡。

     梁蕭露出惆怅之色,道:“這小猴頭認不得我了。

    ”花曉霜笑道:“不礙事,過得三天,也就與你熟悉啦……”話未說完,忽聽犬吠之聲,一頭白毛犬自林中蹿出,梁蕭愣神之際,那狗兒縱身一躍,歡然撲到他懷裡,汪汪汪狂吠不已。

    梁蕭抱住狗兒,連聲道:“好白癡兒,好白癡兒……”說沒說完,雙眼已然濕潤了。

     這白毛犬正是梁蕭少時收留的小野犬,如今體長腰細,成年已久。

    它與梁蕭分别甚久,卻始終記得主人氣味。

    梁蕭容貌雖變,體氣卻無變化,故而一嗅便知,毫不遲疑地撲了上來。

     梁蕭撫着它頭頂軟毛,歎道:“曉霜,真難為你還帶着它。

    ”花曉霜微微笑道:“怎麼能不帶着?它是你的狗兒,我看到它,便與看到蕭哥哥一樣!”梁蕭含笑道:“好啊,你變着法兒罵我像狗麼?”花曉霜一驚道:“哪……哪裡是?我……我才沒這意思……”她心中一急,眼圈兒頓然紅了。

    梁蕭忙道:“我跟你開玩笑呢!”花曉霜這才放下心來,低眉不語。

     梁蕭想起離天機宮之後,劇變無數,不由歎道:“說起來,若能做白癡兒卻好,永遠呆在你身邊,哪裡也不去!”花曉霜不知他另有所指,不覺心兒狂跳,雙頰漲紅,幽幽歎道:“我……我也這樣想,天可憐見,總算又見着你,我真的……真的好歡喜。

    ”梁蕭本想說:“你也想我做狗兒麼?”但怕她有些呆氣,一時會錯了意,便微微一笑,再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