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風雲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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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功抵禦,漸漸地右半身殷紅如血,左半身卻透出青碧之色。

    群豪瞧他久戰不下,忽生異相,俱都擔起心事。

    忽聽雲殊發聲長嘯,反手摘下寶劍,劍不出鞘,刺中龍牙小腹。

    龍牙痛哼一聲,跌坐在地。

    獅心悚然一驚,方欲縱身後退,忽見雲殊揮劍劈來,慌忙揮掌格擋。

    肉掌與劍鞘相交,喀嚓一聲,獅心掌骨碎裂,通徹心肺,未及慘呼,雲殊劍花挽出,刺在他“膻中”穴上,獅心青郁郁的臉上泛起一抹殷紅,人如醉酒,踉跄後退,喉間咯咯數響,忽地兩眼一翻,仰天栽倒,背脊撞上木台,發出怦然大響。

     靳文見狀,飛搶上來,舉劍削往二僧頸項,卻聽雲殊道:“他二人武功已廢,不足為害。

    他們既說大宋更無男兒,那便送他二人出去,讓世人瞧瞧,我大宋有無男兒?”衆人哄然大笑,雲殊一拂袖,凝視地上二僧,凜然道:“都給我滾吧!”龍牙傷勢稍輕,掙紮起來,扶着獅心,踉跄上了小船,順水去了。

     梁蕭瞧得皺眉,心道:“此舉太過意氣用事,這兩個番僧為何來此,本就成謎。

    怎能圖一時痛快,輕易放其離開?”但雲殊這一陣勝得酣暢淋漓,威震異邦,大長中原武人的志氣,群豪心中唯有痛快二字,哪還顧得上其他。

    梁蕭正自疑慮,忽見雲殊轉身盯來,眼中寒意攝人。

    二人目光相交,似有火光進出。

     雲殊慢慢開口道:“一過十年,足下安然無恙,雲某真有不勝之喜!”他口中道喜,臉上卻冷冷冰冰殊無喜色。

     梁蕭淡然道:“尊駕尚在人間,梁某豈敢先亡?不過尊駕來得甚巧,再晚一分半分,怕就見不着我了。

    ”雲殊曬道:“突發戰事,雲某一時脫不得身,故而才請大夥兒前來陪你一陣。

    天幸今日趕的及時,倘若你死在他人劍下,雲某豈非終身抱憾?”梁蕭微微一笑,一拍劍道:“閑話少說,你們一齊上來,還是車輪戰法?”雲殊搖頭道:“雲某既然來了,群毆爛打、車輪戰法當然統統不用。

    ”梁蕭道:“那便是單打獨鬥了?”雲殊揚聲道:“不錯,十餘年心願,隻願今朝得償。

    ”直到此時,兩人各自氣定神閑,全不似仇敵相見,卻如故友重逢,唯有深知二人仇怨者,才能聽出話中殺氣。

     梁蕭點頭道:“這般說來,既分勝負,又決生死了?”雲殊凝色道:“不錯,既分勝負,又決生死!”花慕容聽得這話,心弦一顫,失聲叫道:“雲郎!”雲殊雄軀一震,回頭望去,正瞧見嬌妻弱子,花慕容嬌靥上布滿驚悸,懷中小孩瞪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瞧着雲殊,突地脆生生叫了聲:“爹爹!” 雲殊聽得這聲,眉尖一顫。

    這些年來,他出生人死,奔波于複國大業,與妻子聚少離多,而今久别相逢,又要與宿仇一決生死,若是自己敗亡,妻子女兒又會怎樣?一念及此,不覺心亂如麻,但這些猶豫不過刹那間事,雲殊長吸了一口氣,忖道:“猶未交手,豈能自亂心旌?”一咬牙,将目光從妻兒身上硬生生挪開。

    花慕容瞧他容色,已自了然,不覺凄然一笑,将孩子交到仆婦手裡,纖指按上腰間劍柄。

     梁蕭沉吟道:“梁某倘若敗了,萬事俱休。

    倘若僥幸勝了,該當若何?”雲殊道:“若你勝了,自然無人阻你離開!”此言一出,議論聲嗡然響起。

    靳文上前一步,高叫道:“師叔何必與他羅嗦,亂刃齊下,還怕此獠不死麼?”雲殊搖頭道:“武林之中,不比疆場殺敵,以衆淩寡,不算好漢!”靳文面有慚色,低頭道:“師叔教訓得是,文兒知錯了!”雲殊遊目顧視群豪,朗聲道:“但若雲某敗亡,還請諸位信守然諾,不得留難此人,即便報仇,也待将來。

    ”衆人見他神色凝重,均是生出悲壯之情。

    梁蕭也不覺點頭:“此人這分豪氣,倒是遠勝當初了。

    ” 雲殊手按劍柄,拔出劍來,劍身光亮清澈,隐閃赤芒,雲殊手拈劍鋒,沉聲道:“此劍久經殺戮,刃間有血光湧動,宛若火光,故名炎龍。

    在雲某手裡,已斬三千三百九十四人,足下是三千三百九十五個。

    ”梁蕭笑道:“九五乃是至尊之數,不才若能授首,卻也幸甚。

    但不知,那三千三百九十四人中,又有幾個惡人,幾個好人?” 雲殊面色微變,沉吟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難免錯殺無辜。

    ”梁蕭點頭道:“這話足見坦蕩。

    ”說着拔出天罰劍來,衆人瞧得是把鏽劍,均是大笑。

    風憐羞怒交進,頓足道:“有什麼好笑,寶劍又不是女孩子,要那麼好看幹嘛?”衆人笑聲更響。

    賈秀才嘿然道:“姑娘有所不知。

    女孩子醜些,猶能做老婆生孩子,劍若是鏽了,可是要命的事情。

    ”雲殊也道:“劍不合用,大可換過。

    ”梁蕭搖頭道:“不必。

    ”他神色凝定,手撫長劍,慢聲道:“草木為劍,也可傷人。

    何況此劍乃是天下第一劍,鑄成以來,僅殺一人。

    ”說到最後兩句,聲若殷雷滾滾,竟将場中哄笑一時蓋住。

     雲殊神色微微一變,冷然道:“天下第一劍?哼,不打诳語麼?”梁蕭道:“決非诳語!”雲殊點頭道:“好,閣下請了!”梁蕭身形微躬,長劍斜指道:“請!”請字出口,雙劍已交。

    這二人俱為當代劍道奇才,這一出手各搶先機,一輪快劍使得如光流影散,快準狠辣,瞧得人眼花缭亂,幾乎喘不過氣來。

     疾風般纏鬥數合,梁蕭隻覺雲殊出劍飄忽百變,無迹可循,不但瞧不出“八大劍道”的影子,至乎“歸藏”之意也被化去,劍來劍去,全然看不出先天易理的影子。

    梁蕭越鬥越驚:“此人劍術之強,已仿佛當年窮儒公羊,隻是太過狠辣了些。

    ” 雲殊這些年來,縱橫沙場,殺人無數,抑且元廷為了除他,不斷派出奸細刺客,蒙漢高手。

    他這一路劍法實是于戰場之中,出生人死錘煉而來,一旦展開,劍下難有十合之将,但與梁蕭鬥到這裡,也覺迷惑:“這厮當年武功已自了得,急切間勝不得他,倒也罷了。

    但他此時所使劍招明明依循先天易理,偏又渾若天成,叫人看得明白,卻破解不了。

    ”兩人各懷心思,劍招漸漸生出詭奇變化,忽快忽慢,快時迅若風雷,如颠如狂,慢時劍鋒飄若柳絮,如帶千鈞。

     這般時快時慢,乍看安穩,但在高手眼中,卻比決劍搶攻驚險十分。

    要知快劍搶攻不過一逞氣力之勇、應變之速。

    此刻不僅鬥力,抑且大鬥智謀。

    招式變緩,或是因為虛招誘敵,或是因為觑敵虛實,蓄力蓄勢。

    便如雷雨之前,先有狂風亂起,再有烏雲聚合,然後雷鳴電閃,最後才是大雨滂沱,天地施威尚且蓄勢而行,何況凡俗武功。

    是以二人出劍越慢,越是深思熟慮,氣勢蓄足,不出劍則已,出則必是殺招。

     二人都是當世罕有的大高手,深明此理,一人放慢,對手自也心生顧慮,不敢随心所欲施展快劍,以免顯露破綻。

     釋天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