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關燈
這樣一來,虞家姊妹的行李也被三彪帶回長白山去了,她們的行李内,除了衣服銀兩之外,還有兩套女服和一些婦女應用的物品,結果被長白三彪發覺了,頓啟疑窦不提。

     至于葛雷這一方面,他在彭家屯和虞家姊妹住了幾天,估量風聲平靜了,葛雷方才進入盛京城裡,到虞家姊妹住過的客店打聽,方才知道長白三彪已經不在盛京,估料他們已經返回長白山去了。

     虞家姊妹以為自己馬匹行李被官府拿了去,覺得十分懊喪,葛雷過意不去,覺得為了自己的事,累得虞家姊妹在客店裡丢失馬匹及行李,他便在偷來的大内寶物中,拿了兩件金銀器皿來,用手法揉碎了,把金銀拿到盛京北面的鐵嶺縣城去賣,兌了多少銀子,給虞家姊妹買回馬匹衣服行李什物。

     虞家雙鳳十分感謝,但是她兩姊妹抱着一個心理,就是發誓要買一匹好馬,因為今後自己還要闖蕩江湖,如果沒有一匹好馬,不能夠任重緻遠,日行千裡,可是關東牲口雖然是多得很,差不多每個城鎮都有騾馬市場,不過要找名種的馬,可不客易。

     虞家姊妹和葛雷三個人由盛京向北上,經過鐵嶺,開原,昌圖幾縣,不經不覺,到達了遼北的四平。

     四平又名叫四平街,是遼北的重鎮,北面可以到寬城子(即是長春)南面可經奉天直入遼南,返回關内,地方雖小卻是人煙稠密,市肆繁盛,這裡不但是遼吉各牧場養出來的馬匹和牲口,多數牽到這裡販賣,還是關外有數的騾馬市場。

     虞家姊妹在盛京失丢了馬匹,想在這裡買回兩匹好馬,聽說四平街有大規模的販馬市場,便打算在這裡物色兩匹好馬。

     四平的馬市場,就在郊外接近芒牛哨的地方,每天正午時候,便有許多騾馬販子,不約而同的集中在這裡,兜養各種毛色品種不同的馬,在那裡向客人兜售,一般販馬經紀之類,也乘機在人叢裡面活動,接洽生意。

     葛雷和虞家姊妹三個人,到達四平的第二天,便到芒牛哨去買馬,果然這裡名不虛傳,一片草原上面,豎起了無數臨時的馬廊子,圈了不少毛色不同的馬,有黑有白,有青有黃,除了馬匹之外,還有驢和騾子,虞家姊妹才一上前,許多販馬經紀之類,一窩蜂擁過來,七嘴八舌,那個說甲牧場的馬匹好,這個說乙牧場的馬匹相宜,一片嘈吵之聲,令人無所适從。

     葛雷用手一擺說道:“住口住口我們是外路客人,這次到馬市場,不過逛逛罷了,并不是來買馬,不要亂吵亂嚷!” 那些販馬經紀聽見葛雷這樣一說,方才退下,虞家姊妹看見葛雷小小年紀,居然有這樣的機智,心裡暗暗發笑。

     他們在每間馬栅的面前瞻望四顧,看了二十多個馬栅的馬,虞家姊妹出身在開設镖局的家庭裡,對于挑選馬匹,當然有幾分眼力,也覺得馬匹雖然多得很,可是好品種的良馬,并不多見,就算是上好品種的,也比不上自己原先騎的兩匹。

     虞秀瓊看了不禁大失所望,向妹子道:“二弟,毋怪古人有說,名将易得,良骥難求,真個一點不錯,諾大一個馬市,恐怕也難挑選出幾匹好馬哩!” 虞秀雯還未回答,葛雷忽然叫了一聲道:“快過來看,那裡有一匹好馬!” 虞家姊妹聽了,不禁精神一震! 她們順眼看去,隻見十步以外,站着一個衣衫檻樓的瘦漢子,牽着一匹黃馬,那黃馬也瘦骨嶙峋,跟主人一模一樣,呆呆的站住那裡。

     虞秀雯一見之下,不禁失笑起來,說道:“小兄弟,看這瘦漢子的形狀,恰和京劇裡面賣馬的秦叔寶相仿,病人拖着病馬,你還說他是良駒,真個連人家的牙齒也笑掉呢!” 虞秀瓊卻有幾分跟力,她看了黃馬一陣,點頭說道:“二姝,話不是這樣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這匹黃馬雖然瘦得難看,卻是蘭筋竹耳,神态軒昂,或者是好馬也未定哩!” 她和葛雷兩個一同走上前去,别的賣馬人看見人家來看自己的馬,必定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說自己的馬怎樣如何的好,可是這瘦漢子見人上前,不但不兜搭生意,反而低下了頭,現出一副羞愧的顔色來。

     葛雷已經開口問道:“喂!朋友,你這匹馬是不是賣的,要多少兩銀子才賣,快說!” 瘦漢子看見有人問他,方才擡起頭來,答道:“哦!你要買我這匹馬嗎?我這匹風雷豹本來是千裡馬,萬金不易,現在窮途落魄,無可奈何,千金小姐也隻好當作丫環賣了,不多不少,隻要三百兩銀,少一個錢也不肯賣!” 虞秀雯不禁吐了一吐舌,因為關外牧場很多,牛馬價錢很賤,比如大匹買入牲口,在關外一帶完全是以“溝”計算的,一“溝”馬的數目,就是五六百匹,至于一匹馬的價錢,不過三五十兩銀子,就算是最好的蒙古馬,也不過一百兩銀子罷了,虞秀雯忍不住插嘴說道:“你這漢子也太大開價了,一匹又病又瘦的馬匹哪裡值得三百兩銀呢?還是便宜一點吧!” 瘦漢子哈哈一笑道:“要便宜一點嗎?很好,我就要四百兩銀子,三百九十九兩也不肯賣!” 虞秀雯不禁又好氣又好笑,自己叫他減價,對方反而加了價錢,她正要說幾句譏諷的話,葛雷已經把她阻住,自己走到那匹黃馬面前,用手在馬身上撫摸了一遍,忽然失聲說道:“我的眼力還不差,真是一匹好馬!” 虞秀瓊聽見葛雷這樣一說,急忙上前仔細看時,果然不出所料,這匹黃馬遠遠望去瘦骨嶙峋,像餓壞了的模樣,可是走近看時,卻又不同,那匹馬渾身上下,全是一層黃絨也似的細柔毛,沒有半根雜色,兩隻眼睛卻是赤紅如火,目光流盼,十分精炯,雖然消瘦,也掩不了昂藏神态,至于它消瘦的原因,不外是沒有充足的馬料,隻吃青草,所以把它餓壞罷了!如果小心喂養十天半月,便自可以複原,憑良心說,自己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好馬。

     虞秀瓊看着葛雷打個眼色,向瘦漢子問道:“你這匹馬真個是三百兩銀子嗎?少一兩也不肯賣!” 瘦漢淡然說道:“不錯,我這匹馬本來是一口價三百兩銀子的,可是你那同伴口不擇言,又說甚麼病馬餓馬,就憑他兩句話,我要添一百兩銀子,合共是四百兩,不折不扣,朋友,買不買任由尊便!” 虞秀雯看見對方說話這樣強硬,不禁心中有氣,正要招呼自己的姊姊走,葛雷卻是不假思索的回道:“很好,我就給你四百兩,買下這一匹馬!” 他果然說到做得到,立即由懷裡取了十幾錠金子出來,足值紋銀四百兩整,交給瘦漢,瘦漢接了金子,覺得無限感慨,他伸手拍了拍瘦馬的頭,說道:“風雷豹啊!我師父養了你差不多有十年,今日為了窮的原故,隻好将你賣哩!” 他忍不住流下眼淚,那馬也仿佛知道人的意思,悲嘶相答,把馬嘴拱向瘦漢子的懷裡,十分依戀。

     葛雷看見這一人一馬的神态,也覺凄然,抱拳問道:“尊駕高姓大名?家居何處,為甚麼要賣這匹馬?令師父又是誰人呢?” 瘦漢子歎了一口氣道:“英雄莫問出處,堕落莫問根由,一切都是仿心事,不再提了,小朋友,還算你有眼力,這匹馬可算得着真主,交給你吧!” 他說着遞過馬缰繩,交到葛雷手上,頭也不回的走入人叢裡去了。

     葛雷看見他不肯和自己說話,十分掃興,怔怔的站在那裡,幾乎忘了牽馬! 虞秀雯看見葛雷這個模樣,不由失笑起來,說道:“小兄弟,你上當了,幾百兩銀子買了一匹瘦馬,是多麼愚蠢呢?” 葛雷被虞秀雯這樣一說,方才由錯愕中醒悟過來,他向虞秀雯道:“你會錯意了,這匹馬我并沒有上當,這匹馬絕不是凡駒,名叫做風雷豹,你看它高頭鬃毛上,生着三撮黑色雜毛,形如圓圈,遠遠望去,好像金錢豹的斑紋一般,所以叫做風雷豹馬,這種馬是曠世難逢的名駒,可以日行千裡,不但這樣,還有一宗好處,就是被困重圍的時候,隻要一扯它那三撮形如金錢豹紋的黑毛,它便可以嘶叫,其它馬匹立即腳蹄發軟,不能舉步,這樣一來,便可以突出重圍了。

    老實說一句吧,像這樣的寶馬,真是千金難買,我今日用四百兩銀子給它買了,還不算便宜嗎?你如果不相信,可以過來看哩!” 虞秀雯半信半疑,她急忙走過來細看,果然沒有訛誤,那匹黃馬的頸鬃毛,本來是一色金黃的,可是中間起了三個黑暈圈紋,方才有些相信。

     他們牽了那匹風雷豹馬,返入四平縣城,總算得了一匹好馬,不過最遺憾的就是名馬難求,隻得一匹,不夠虞家姊妹兩人騎坐,不過這類日行千裡的良馬,十分罕有,可遇而不可求,隻好慢慢想法子找尋罷了! 這天晚上,他們住宿在客店裡,打算明天再到芒牛哨馬市場去,物色一匹好馬,和這匹風雷豹互相匹配,供給虞家姊妹騎坐,哪知到了三更左右,馬槽裡突然響起一陣馬嘶來。

     葛雷由睡夢裡驚醒,他認得就是自己風雷豹的嘶叫,他急忙跳起身來,跑出房外,隻見一個店夥,氣急敗壞的跑入來,連聲叫道:“客人不好,你今天買來那匹馬,居然跳出馬槽跑了,同槽的馬也被它踢壞兩匹,快去追哩!” 葛雷聽說風雷豹馬逃走,不禁大吃一驚,趕忙和虞家姊妹兩人直追出去,他們由店夥的指點,知道風雷豹跳過店後短牆,跑出街外,直向南墟去了。

     葛雷馬上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起落如飛似的趕去,果然不出所料,他剛才趕到南城大街上,聽見一陣馬蹄聲響,由遠而近,原本那匹風雷豹馬,倒跑回來。

     大概它打算由南門出城,看見城門已經關閉,立即折回,想出别的城門逃跑。

     葛雷上前喝道:“大膽孽畜,往哪裡跑!” 奮身向前一截,那風雷豹馬看見葛雷來追截自己,情急之下,一聲長嘶,居然眼放兇光,露出滿嘴牙齒,猛向葛雷咬來。

     葛雷不慌不忙,一晃身軀,讓過馬頭,左手向馬鬃毛一抓,右手向馬缰繩一帶,就要把它制伏,誰知風雷豹一聲怒嘶,直立起來,兩隻前蹄閃電也似的飛起,直向葛雷胸腹踢去。

     換了身手稍慢的人,非傷不可,葛雷卻是武功高強,熟悉牲口個性,他右手帶住馬嚼環,騰身一聳,身子已經翻上馬背,兩腳向馬腹一夾,暗中運用“千金墜”的氣功,向下一坐,喝道:“孽畜還敢亂動!” 風雷豹馬雖然枭悍,哪裡當得起這種内家神力,前蹄一屈,立即跪下地來,口鼻間連聲吼叫,噴出一團團的白氣,周身汗出如漿。

     虞秀瓊姊妹這時候也追到了,看見葛雷用千金墜氣功壓服逃馬,虞秀瓊大聲叫道:“小兄弟,不要壓它,時間久了,那馬會受内傷呢!” 葛雷方才一個翻身由馬背上跳了下來,那馬仍舊前蹄跪地,站不起來,葛雷扯着馬耳罵道:“大膽畜生,我們又不是強搶你來的,是你主人把你賣給我們,天公地道,銀貨交易,你卻私自逃跑,豈有此理!非打不可!” 說也奇怪,那馬仿佛懂得人話,連聲哀叫起來,兩眼居然流淚,虞秀瓊看了于心不忍,上前向那馬說道:“你用不着難過,我們決不強人所難,你如果心存故主,我也不強買你,明天帶你到故主那裡去,将你送回給主人便是!” 風雷豹聽了虞秀瓊這幾句話,頓現喜容,慢慢的由地上站起身來。

     葛雷覺得十分感慨,說道:“估不到一個四蹄踏地的畜生也這樣的忠義,真個愧死一般貳臣賊子了,俗話說得好,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它既然一心念着故主人,我們便進它回去吧!” 虞秀雯在旁邊聽了非常不忿,自己用幾百兩銀子買了這匹馬來,居然要白白送回給人家,真是冤哉枉也,不過風雷豹一心不向自己,就算把它打死,也是徒然。

     三個人把風雷豹馬拉回店裡,葛雷吩咐店夥拉它返回馬槽裡,至于踢傷的兩匹馬,由葛雷給了幾兩銀子,算是賠償人家損失。

     到第二天早上,葛雷牽着風雷豹馬出了四平城門,葛雷向風雷豹馬說道:“我現在帶你出城了,你主人住在那裡,快帶路吧!” 風雷豹歡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