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 無咎:朝花夕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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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就不能活得輕松一點呢?像他們一樣淋漓盡緻,盡情揮灑。

    他趕了上去,衣袖乘風。

    她回頭看他,嫣然一笑。

     馬嶺山下,是煙波浩淼的南海。

    銀色沙灘,藍色海天,世界開闊得超越秦無咎的想象。

    那樣純粹、深遠和廣大的藍,竟讓他的眼角微微濕潤。

    衛新詠躍上海邊的礁石,白色的浪花在她周遭盛放,濕了她裙子。

    她毫不在意,指着沙灘上的兩塊巨石:族裡的老人告訴我,這兩塊石頭是一對情人變的。

     秦去疾微笑道:意思是永生永世相愛,哪怕滄海變成桑田。

     才不是呢,這對情人來自兩個有世仇的家族,他們傾心相愛卻得不到族人諒解。

    兩族的人一直把他們追到這裡,他們被迫跳進大海,化為石頭,永遠這樣相對。

     秦去疾的眉毛揚了起來:如果是我,絕不會讓自己的情人化成石頭,我要所有族人都祝福我和她的婚禮,我要與她甜蜜相守。

    他确有這樣的力量,不是妄言。

     她的掌聲清脆:真是好男子!偏頭看着秦去疾和秦無咎,突然握緊刀柄,我不耐煩這樣惺惺作态了,要打就打。

     秦去疾平靜地道:也不多,不會超過三百人。

     其實三人都知道巨石之後有埋伏,但都不在乎。

    海盜們沖了出來,為首的英武男子危桅,是南海的盜賊之王,一月來數次滋擾,彼此都已經相熟。

     危桅瞧着她,聲音灼熱:茉莉姬,刀神把你許給了我,我要你今天就履約。

    她笑聲肆意,笑容嚣張:那是師父喝醉了講的,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我要嫁誰,我說了算,别人的話,都不作數。

     血戰到黃昏。

    三個人會合的時候,都是衣衫盡紅,有自己的,也有對手的。

    夕陽火一般從天邊燒到海上,燒到沙灘上。

    秦無咎回顧浸滿熱血的白沙,還有縱橫一地的屍體,忽然彎腰嘔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衛新詠扶起秦無咎,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低聲道:你别難過。

    這些殺人越貨的海盜,全部死有餘辜。

    我們不能輸的。

    他全身暖洋洋的,仿佛從地獄到達天堂。

     海邊,秦無咎仍與危桅對峙。

    他的劍從危桅咽喉上移開,我敬你是條漢子,你走吧。

    欠你的情,我一定會還。

    欠我的債,我也一定會來讨。

    危桅看了一眼衛新詠,眼神愛恨交織,領着剩下的幾十名海盜揚帆而去。

     回到崖州,那一夜他們都喝醉了。

    秦無咎拉着衛新詠的袖子,目光灼灼,我是紫衣秦家的人,你聽明白了嗎?我是秦家的人。

     她喝得眼波流轉,暈生兩頰。

    我知道,你第一次拔劍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呢?我是怒刀衛家的衛新詠。

    她把手伸出來,你們願做我的仇人呢,還是生死相随的朋友? 三人互相擊掌,衛新詠與秦去疾同時道:當然是朋友。

     離開南海時,她與他們一起。

    她的師兄冼海聲來送行,非常不舍。

     冼海聲一臉嚴肅地問她話,她回頭瞧了秦無咎一眼,如此眼神,海上仙山般變幻莫測的美麗,他始終無法忘懷。

    她回答的黎語,秦無咎雖不懂,卻每一個音都記得,直到今天仍能在心底重述。

     叩門聲打斷了秦無咎的回憶。

    侍童送來兩張帖子,第一張是衛新詠的,隻有一句話:李檀是殺害去疾的疑兇,速至李園。

     第二張卻是冼海聲的戰書:聞君劍器,冠絕京華。

    八月之朔,新月流光;開寶寺西,楓林初紅。

    南海冼海聲攜刀候教。

     天聖五年六月十七。

    前日于天涯海角,迎戰三百海盜。

    盜衆兇悍絕倫,初尚存一念之仁,後屢遭反噬,下手遂不容情。

    血沃白沙,劍刃已卷,而殺戮難止。

    茉莉知我不安,笑曰:所謂俠者之義,乃舍生忘死,救人水火;所謂武者之德,乃勇往直前,血戰不屈。

    君有義有德,不須為二三賊人自苦。

    '餘幼時目睹先父與衛青澗之戰,血腥迷眼,自此失語。

    餘本厭惡殺戮,隻為求得茉莉平安,縱然痛苦煎熬,亦決計不悔。

     《無咎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