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 此情可待成追憶 隻是當時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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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從哪裡來?她捧着頭,為什麼叫我李怡然?名字是什麼?李怡然是什麼?我是什麼? 青城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迷茫緊緊攫住了怡然。

    她柔長敏感的手指慢慢地撫摸着自己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喃喃道:為什麼就得是這個樣子,不會是其他樣子?我究竟是什麼?我是誰啊? 對自身存在的困惑魇住了怡然。

    不知道何以會身處人群,何以會被人愛被人恨或者被人漠視。

    對自己與一切親近之人的關系,甚至對自己的名字、對自己的身體都感到一種尖銳的困惑和恐懼童年時早慧的怡然第一次意識到這些後,一直在回避而不是去澄清。

    在這神秘的滿月下,她終于說了出來,原本會淹沒自我的洪流終于找到了缺口。

     青城癡癡地看着她,看着這身子像葉子一樣脆弱、心靈卻像大海一樣狂暴的少女,那是一個自由如風的靈魂對一個被壓抑被拘禁的靈魂的凝注。

    對浪迹天涯,活得簡單明快的青城來說,怡然的一切疑問都不是疑問。

    他決意牽着她的手走出恐懼的迷沼。

     怡然迷迷茫茫地立起身,腳下一滑,險些跌入湖中。

    青城接住了她,懷着相思得償的狂喜,擁她入懷。

    起伏的林海、廣漠的夜空在她的眸子裡旋轉,讓他忘記身後的世界。

    他抱着她,渴望她像他一樣燃燒起來。

    他抱得那麼緊那麼熱,怡然幾乎要窒息要熔化,卻沒有力量抗拒。

    她抵着他胸膛,感應到他強勁有力的心跳,就像春雷一樣在耳邊回響,在整個山谷回響。

     她微微動情卻不自知的樣子令他發狂,但他隻是輕輕地在她唇上一觸,輕柔得像蝶翅拂過,挾着的熱量卻激得天旋地轉,帶給她強烈的存在感。

    怡然反手勾着他,迎了上去,喃喃道:我要你的力量來證明我的存在。

    青城怎麼禁得住,低下頭,輾轉吸吮,長得她因為缺氧而昏迷。

    他顫抖的手撥開她汗濕的頭發,捧着她桃花般绯紅的面頰,猶豫着是否要更進一步。

     清涼的夜風喚醒了怡然。

    她瞪着青城,幽黑的眸子裡滿是驚訝和抗拒,被迷惘擠走的理智又回來了。

    放開我。

    說的是命令,而不是乞求。

     他想她想得要命,但如果真的做了,會招來多大的恨意、導緻多深的鴻溝,他非常清楚。

    他渴求的不僅僅是身體的契合,還有靈魂的契合;他要的不是一刻,而是一世。

    青城已滑進她衣襟的手又縮了回來,放棄了令他意亂情迷的人,選擇冷冰冰的湖水。

    他也是個堅忍的人。

     青城躺在洞光院廊下的欄杆上,心情迷亂。

    蒼苔爬滿了石紋縱橫的院牆,風中傳遞着叫人失望的訊息,使這個甯肯落寞不要牽絆的人真的被絆住了。

    其室則迩、其人甚遠的甜蜜和痛楚,叫他沉溺其中不想自救。

     青城的漂泊生涯裡,也曾與溫柔美麗的女子邂逅,最後分開,縱有遺憾也是淡如清酒,縱有牽挂也可以轉念即忘。

    隻是這一次,他冰封起來的熱情在相逢的瞬間海潮漫堤般卷向她,将她淹沒,也吞噬了自己。

    在顫抖如歌的月光裡相擁相吻,一開始就剝掉了所有的懷疑和試探,一開始就感到了身心契合的狂喜和感動,所以,有嘉南湖邊那情熱如火、地轉天旋的一刻,一切就已經不可挽回。

    即使知道活在兩個世界裡的人相愛就像鳥和魚的愛一樣絕望,終于還是不能挽回、不想挽回。

     他聽到她的歎息聲,窸窸窣窣的衣裙拖地聲,開門聲走廊上香氣微微,她走過來了。

    她的依戀是那麼盲目,她的天真是那麼殘酷,使他在這絕望愛情的開始就已經惘然,使他在多年後想到當日這光影斑駁的長廊時見證了自己曾經的年輕,使時間在掠走他生命的那一刻,還能喚醒心中的愛情,一如當日的清新。

     怡然笑微微地拍拍兩指寬的木欄,你是好奇怪的人啊,這樣的地方也能睡。

     青城趕緊從木欄上躍下,離她這麼近,他實在情難自禁。

     怡然靠着木欄,長裙下綴着明珠的淡紫緞鞋輕輕踢着欄柱,我好像見過你的對了,你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