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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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幾乎伏倒,但終于以手支地撐住了,顫抖着一寸寸向後挪動沉重的身 軀,以臀挪動雙腳吃力地後撐,每一撐動,臉上痛苦的線條即加深一層。

     身後不遠處便是堂門,外面是黑沉沉的天井。

     秀姑接近的速度,比他挪動的速度快。

     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身軀的顫抖愈來愈激烈。

     電虹飛射而至,人影冉冉壓到,秀姑已迫不及待用匕首進擊了,勁風壓體,香氣襲人, 森森刃氣直指胸口,快逾電光石火。

     他坐在地上,秀姑的匕首指向他的胸口,身形必定前傾,而且必須貼至切近。

     一聲低叱,他在鋒刃及體的前一刹那,向後躺倒雙足行迅雷的一擊,劇痛令他失去應發 的力道,但攻勢依然猛烈。

     “哎……”秀姑驚呼,右足挨了一腳,斜撞出丈外,砰一聲大震,撞得牆壁窗戶撼動不 已,人亦摔倒在壁根下。

     他仰起上身,但堂中一暗,一對銀燭已被秀姑擊倒,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顯然,秀姑知道他的幻刀可怕,很可能有餘勁發射幻刀,熄燈是最好的防護。

     黑暗中,傳出秀姑一聲怪嘯。

     前面有了響動,老蒼頭鬼魅似的沖出天井,手中有那枝斑竹箫,但比用來演奏的箫要長 四寸,兩尺二。

     “他在門下!”秀姑急促地叫。

     門内下方有物移動,藉天井的星光隐約可見。

     “擊中他的胸口,但他竟然挺得住。

    ”仍是秀站的聲音,但換了方位:“他踢中我的右 腳,短期間無法活動自如,快斃了他!” 老蒼頭舉箫就唇,一道冷芒從箫中噴出,奇準地擊中丈外在門内下方移動的物體,在異 聲發出。

     “不是人。

    ”老蒼頭訝然叫:“他真在裡面嗎?” “應該在。

    ” “你真擊中他了?” “三枚全中胸口。

    ” “你沒補他一刀?” “晚了一刹那……” “糟!快出來。

    ” “按理他支持不了啦……” “快走!”老蒼頭惶然叫。

     整座住宅暗沉沉,聲息全無。

     吳玄隐身在後門的草叢中,身後是兩丈高的城牆,人隐伏在草中,真不容易發現。

    他是 從後門走的,劇痛擊不倒他。

     他不能走,那老蒼頭的話靠不住,對方既然設下天衣無縫的妙計殺他,決不會不見死屍 便匆匆撤走。

     他心中明白,對方在附近最少也埋伏了五個人,等他沖出去送死,或者等他斷氣再來找 屍體。

     “我真該死!”他心中暗暗咒罵自己:“那麼多可疑的征候,我卻昏了頭一一忽略了。

     老天爺!是誰安排下這無懈可擊的毒計來暗算我?我與針魔無冤無仇,她沒有暗算我的理 由,為什麼?為什麼?” 他隻聽說過江湖上有這麼一個善用針殺人的女人,天下間見過針魔真面目的人還沒聽說 過,雙方從未朝過像,怨從何結起?針魔其人姓什名誰是美是醜,誰都不知道。

     毫芒喪門針,那真是江湖朋友心驚膽跳的歹毒玩意,在大庭廣衆間施用暗殺,真可說神 不知鬼不覺,得心應手,百發百中。

    針太過鋒利,勁道驚人,不中則已,中則必定沒人體内 直貫五髒六腑,不将人體剖開,決難将針取出,片刻間内腑必将充血而死,因為針細,創口 不易被發覺,所以死了的人連死因也無法查出,江湖朋友提起毫芒喪門針,真是談虎色變, 畏如蛇蠍,不論是黑白道朋友,無不恨之切骨,這幾年來,莫名其妙死在這種針下的人,沒 有五十也有三四十之多,全是些江湖上有身份地位的人,不明不白地被殺,死後才發現體内 的緻命怪針。

    至于未發現遺針的受害者,到底有多少實難統計。

     他被這惡毒的女人打了三針,針入體他便知道所中暗器的特性了。

     他緩慢地小心地拔出袖套上的一把飛刀,緩緩拉開衣襟。

    他是那麼小心,毫無聲息發 出。

     敢設下毒計暗算他的人,決非無名小卒,這些人潛伏在附近等候證實他的生死,任何輕 微的聲息,也難逃這些高手的靈敏聽覺,生死關頭,任何微小的錯誤,皆可以決定生死大 局。

     他不是一個愚笨的人,但這一次他犯了事後方知可疑征候的嚴重錯誤。

     首先,他想到了果報神安康甯。

    他與果報神是有數面之緣的朋友,沒有深交,隻有道上 的同道感情。

    論藝業,果報神與屠賈相去有限,而屠賈很少與人結伴,隻要多加上一兩個助 拳的人,對付屠賈應該勝任愉快。

    果報神派人從池州把他催來,他以為果報神身邊必定缺乏 人手。

    但與果報神分手時,果報神居然說可以找朋友來助他,這件事怎不令他生疑? 其次是癞龍,在酒肆長久逗留,那些碼頭痞棍竟然蹤迹不見,癞龍那群狐群狗黨躲在何 處去了?豈能任由他們的老大與陌生人獨自出頭談交易?顯然癞龍如不是同謀犯,必定是被 兇手控制住了。

     再就是那吹箫的老蒼頭,如果是人士大半的普通老人,哪能吹出中氣充足出神入化的箫 聲? 最不可原諒的是,他曾經嗅到秀姑身上散發出來,那品流極高,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幽 香,竟然未生警兆。

    行道江湖八春秋,他接觸過不少各色各樣的異性朋友和陌生人。

    那些清 白人家與名門閨秀,所用的脂粉香或黛衣香,品質絕對與風塵女人不同,一嗅便知,即使是 秦淮花國名姬,自擡身價也使用高品質的胭粉,但皆不能免俗用量着重濃豔,一方面表示身 價高,一方面可以沖淡生張熟魏身上的男性臭味,尤其是酒臭汗臭口臭,沒有濃香怎受得 了? 秀姑是風塵豔姬,她憑什麼肯用淡淡的芝蘭幽香?當時他确曾生疑,卻被秀姑挽臂表示 親熱而打斷了他的思路,突然興起的疑雲悄然消散。

     他愈想愈毛骨悚然,也對秀姑那種精細手段和設計暗暗佩服。

    如果喝了外廳的茶;如果 他不施手段纏住秀姑;如果他不是步步進迫談上了屠賈而進入香閨…… 又假使他不是坐着受到襲擊;不先一刹那看到了秀姑眼中的殺機…… 他死過一次了,而現在危機并未消退。

     他割開了左胸肌,咬牙忍痛拔出斜貫在胸肌肉的一枚毫芒喪門針。

     但時對方針飛出掌心時他是仰面倒地的,而且右手放在下颔撫摸,本能地用手臂擋暗 器,所以針是斜貫人肉的,并未貫人胸腔,真是危機間不容發,生死須臾。

     用百寶囊中的藥散敷上創口,再割袍袂裹傷,一切皆在靜悄悄中進行。

    他是那麼沉靜、 有耐心、能忍受痛楚,這是他闖道八年依然活着的憑籍。

     城牆上方,女牆的一處垛口,徐徐移出一個人的半個腦袋,全神貫注用目光向下面搜 索。

     他看到了,不加理會。

     最外側的一棟房屋瓦脊上,有一個蠕動着的黑影。

     大概那些人等得不耐煩,準備入屋搜索尋覓他的屍體了,這些人都是些膽小鬼。

     天太黑,邪劍幻刀聲威四播,黑夜中幻刀的威力增加十倍,誰又敢充好漢呢? 他慢慢地撈起右袖,謝謝天!不,該謝謝他自己的皮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