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刀劍合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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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湯光亭尚自驚異中,眼見四面八方俱有弓箭射來,百忙中無暇細想,左手将駱春泥往自己身後拉,也不管合不合适,右手擎刀一招“天羅地網”不加思索地便使出。

    隻聽得一陣“叮叮當當”地急響,盡将來箭一一劈于刀下。

     梅映雪見狀大叫:“鄭前輩!”兩手輕輕一分,将手中的藥方對撕成了兩半,續道:“再不住手,我就将它揉爛了!”鄭四方笑道:“梅姑娘,你還不明白嗎?” 梅映雪道:“什麼……”忽然眼前黑霧罩頂,她急忙将身子往後一閃,就馬上去摸腰際的墨索鐵煉,接着一抽一抖,将那鐵煉前端圈成一圈,朝向黑影卷去。

    她這一招防守綿密,用來擊打暗器,阻擋不明的攻擊,向來是無往不利,隻是這一次這團黑影居然軟綿綿地不受力,還向她周身四面罩下。

     梅映雪驚駭之餘,不自覺地加倍使勁,結果煉頭不知為何反而加速向左滑開,朝自己背後卷去。

    她這時也才瞧清楚,這團黑影并不是什麼怪異的東西,而是一張極大的網子,但覺周身一緊,連人帶煉,已經紮紮實實地被這張不知道是漁網還是獸網給網住。

    便在同時,馬上就有數人從一旁閃出,兩兩一組,各執繩索兩端,兩兩交錯縱橫,向前纏捆梅映雪。

    湯光亭這才明白敵人一開始便鎖定了梅映雪,這藥方真僞難辨,所以拿不拿得到,根本不是重點,但是隻要拿住了梅映雪,這藥方自然也就入袋了。

     湯光亭心想:“這鄭四方一得知阿雪的身分,馬上就決定擒她,倒還可以理解,但是這張漁網卻是沖着阿雪的獨門兵器‘墨索鐵煉’而來,他既是今天才知道阿雪這個人,又如何能知阿雪的獨門兵器?” 他一邊尋思,一邊便要和刀沖上,但聽得耳邊箭聲飕飕,這群弓箭手第二波搭箭拉弓,再度向湯駱二人身上射去。

    箭勢洶洶,湯光亭逼不得已,馬上回到駱春泥身旁,揮刀保護。

     便這麼一阻,梅映雪身上已被繩索牢牢縛住,隻聽得她口裡大喊:“湯哥,快走!姓鄭的已經打定主意要殺你了!”湯光亭哪裡肯走?但一時緩不出手來,氣急敗壞地道:“可惡,真是豈有此理!”眼角瞥見原先站在鄭四方旁邊的那個神秘人物,這時也正賊忒忒地瞧着自己,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大叫道:“劉不信,你給我出來!讓我一刀劈了你!”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眼力!沒想到還是給你認出來了!”伸手除去身上多餘贅物,露出本來面目。

     原來那日湯光亭在趙光義面前大發神威,甭說玄玑臉上無光,張蒼松等人瞧在眼裡,也都頗不是滋味。

    尤其是萬回春與丁白雲,心裡是又妒又氣,簡直無以複加,當夜師徒兩人議定,反正這九轉易筋方在别人手中已是事實,看那湯光亭的武功精進如斯,自己既然無力奪回,那幹脆便公諸于世,讓全天下有心于此的人,都成為千藥門的探子打手,反正這藥方配制是一門學問,若真有人可以從湯光亭的手上奪回,八成還得回到萬回春手中。

     事不宜遲,于是萬回春便馬上在私底下,向所有參與這一次英雄大會的江湖群雄,透露了“九轉易筋方”這個千藥門的百年秘密,再捏造了些不利湯梅二人的言語,表示若有人可以為萬小丹報仇者,則願以這藥方相贈。

     消息在霎時間連夜傳開,第二天一早,林藍瓶昨夜被湯光亭劫走的消息,也在丁總管的證實下,瞞着趙光義在江湖群雄之間流傳,就連林延秀也大動肝火,人人都像鴨子滑水一樣隻在私底下運作,隻有劉不信親自出城刺探消息。

    那劉不信的江湖朋友本就不少,這次英雄大會打着宋晉王趙光義的名号,又結交了不少江南的幫會,這一天得到泰來幫的消息,連夜順江而下。

    他知道梅映雪墨索鐵煉刁鑽異常,十分不易對付,拿網子來兜,便是出自他的主意。

    這會兒見大勢已将底定,忍不住在一旁竊喜,這副模樣卻叫湯光亭給認出來了。

     湯光亭道:“劉不信,你别忘了,你我同在趙王爺手下辦事,今日你設下陷阱害我,哪天我到王爺面前說去,看你怎麼解釋!”劉不信冷笑道:“唉喲,多虧湯兄弟提醒,劉某這下可糟了!既然如此,那我隻好一不做,二不休,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了。

    ”與鄭四方道:“鄭兄,這小子還有力氣說話呢,看樣子你的這批弓箭手,可奈何不了他。

    ”鄭四方道:“這是遲早的事。

    不過既然劉兄不耐久候,兄弟便讓他們加把勁就是了。

    ”吩咐加派人手,多備箭矢,準備将湯駱二人射成刺猬。

     那湯光亭聽到鄭四方如此說,心裡也覺得不錯,長此下去,自己難保沒個閃失,若說要使出第三十六計,卻又有所不甘,尤其是那鄭四方與劉不信,還刻意讓人将林藍瓶與梅映雪,押在自己面前不遠處,好讓自己舍不得離開,挑釁意味十足,所以他明知梅林兩女一時安全無虞,但還是落入了劉不信的圈套。

    湯光亭又氣又急,也就越陷越深。

     mpanel(1) 駱春泥在一旁瞧見他情義深重,也十分受用,便道:“湯兄弟,你能不能想辦法替我搶一張弓過來?”湯光亭道:“弓?”想起駱春泥的兵器好像便是一張機關弩,對于箭術相當有一套,馬上會意,低喝一聲:“好!”牽着駱春泥,身子一矮,便往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弓箭手搶去。

    鄭四方隻覺湯光亭慌不擇路,想要闖出去,便大聲說道:“大家聽了,點子慌了,連裝連發,不得停手。

    ”便在此時,第二批弓箭手也到了。

     湯光亭這一飛身迅捷無比,被他看上的那個弓箭手,雖然馬上要撤走,還是被他刀緣所激起的刀風一帶,連人帶弓,向前撲跌下去。

    湯光亭道:“快撿!”反身唰唰幾刀,擋開射向他們身上的羽箭,心中直想:“這回若可以逃出生天,下次可别這麼大意了,這天底下最厲害的可不是什麼武功,而是計謀……他媽的,湯光亭啊湯光亭,你視天下英雄如無物,死了也本也活該,可是連累了三位姑娘陪你受罪,你真是該打屁股!” 自怨自艾之際,但聽得背後飕飕聲響,駱春泥連珠放箭,放眼望去,竟然箭無虛發。

    湯光亭又驚又喜,續聽得背後隻要飕飕響,前面就唉唉叫,畫面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出來。

     鄭四方見駱春泥箭術神準,大吃一驚,但見己方人馬,越射越怯,到後來隻要駱春泥箭尖指來,立刻就有不少人棄弓逃跑。

    鄭四方不甘示弱,也叫人送上弓箭來,彎弓搭箭“飕”地一聲,向駱春泥發出一箭。

     湯光亭眼明手快,攔在駱春泥身前,刀鋒一轉,将來箭剖成兩半。

    駱春泥道: “湯兄弟,我沒力氣了,你來幫我拉弓,我來瞄準。

    ”湯光亭道:“要怎麼幫你?” 駱春泥雙手握住弓喉,讓湯光亭貼身站在她的背後。

    湯光亭則刀交左手,右手捏住箭翎,向後拉開弓弦,那弓彎宛如滿月,駱春泥伸指搭住箭身,低聲喝一聲:“放箭!”但見箭去恰似流星,正中鄭四方手中鐵弓,“啪”地一聲,鐵弓折斷,羽箭去勢未衰,插在一旁地上。

     湯光亭大喜,瞧見地上滿是羽箭,簡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随手撿起,立刻送上弓弦,聽着駱春泥口令松手放箭。

    駱春泥仍是先對付手中有弓箭的人,但是此刻拉弓弦的人變成了湯光亭,箭勢威力與駱春泥所發羽箭簡直有天壤之别。

    但見羽箭如閃電般激射而出,竟一一從中箭者胸膛上洞穿而過,餘人見狀大駭,紛紛抛弓棄箭而逃,霎時間跑得一幹二淨,留在原地的,也都就地找掩蔽躲了起來。

     鄭四方暗叫不妙,馬上要人将梅林二女押走。

    駱春泥箭頭一偏,“飕”地一聲,再往鄭四方身上招呼去。

    劉不信見狀揮着銀狼鈎從一旁竄出,那銀狼鈎鈎爪攤開,就像一隻刀槍不入的大手一樣,随便一撈,便将羽箭撥偏。

    駱春泥連發三箭,都被劉不信輕輕松松地撥開。

     劉不信搖着頭哈哈大笑,說道:“湯兄弟,老是躲在姑娘後面有什麼意思,不如我們玩一會兒吧?”湯光亭見四周弓箭手死的死,逃的逃,駱春泥已無直接的危險,便道:“我等你這句話,已經等很久了。

    ”說着越身而出。

     劉不信揮鈎上前攔去,一邊說道:“鄭兄,趕緊将人送走,否則你這裡從此隻有否極,等不到泰來。

    ”有人替他攔人,鄭四方樂得輕松,二話不說便迳自帶人押着梅林二女,從一旁退去。

    那梅映雪不再出聲,想是給人點了穴道。

     湯光亭心裡雖急,但是劉不信卻也不是等閑之輩,尤其他兵器古怪,招式也相當怪異,湯光亭以刀易劍,雖然多了幾分沉穩狠辣,但剛好碰到更沉重,更狠辣的兵器,一時便鬥了個旗鼓相當。

     兩人拆了十來招,劉不信心想:“那天這個小子跟玄玑過了幾招,那個老道士臉色就一陣青一陣白,好像遇見鬼一樣。

    我還道這小子是不是會使妖術呢,原來不過就是力大,内力強勁了些罷了。

    ”對于玄玑的評價,不免往下次了一級。

     那駱春泥見梅映雪與林藍瓶就要給帶走了,忙與湯光亭道:“湯兄弟,我去追!” 湯光亭道:“等會兒,你等我收拾了這匹惡狼之後,我們再一起追。

    ”駱春泥怎能放得下心,道:“可是……”湯光亭道:“你放心,他們不會傷害她們兩個的。

    他們要從梅姑娘身上得到真正的藥方,自然得好好照顧她。

    就是林姑娘,隻要我沒死,還能到趙王爺那兒告狀,他們就不敢動林姑娘一根寒毛。

    我說得沒錯吧?劉不信。

    ” 劉不信搖了搖頭,說道:“你說得是不錯,不過算盤打錯了。

    因為你今天死定了。

    ”湯光亭笑了笑,并不答話。

    劉不信見他笑得頗為不屑,把心一橫,手中銀狼鈎劈空一劃,使出撲字訣,鈎聲霍霍,威力煞是驚人。

    湯光亭不甘示弱,揮刀架開,但是那鈎爪的範圍大過一般兵刃,劉不信鈎面微微一側,最右側的一爪便直接劃向湯光亭的左肩,湯光亭連忙一個鯉魚打挺就地滾開,駱春泥關心則亂,忍不住驚叫一聲。

     劉不信哈哈大笑,說道:“怎麼樣?我劉不信的銀狼鈎,與無極門的天罡正一劍相較起來,也是不遑多讓吧?”湯光亭翻身躍起,說道:“我前兩天在無極門裡碰到一個叫真清的,和他過了幾招,原來他也使天罡正一劍。

    你們兩個相較起來,嗯,不錯,你們兩個半斤八兩,哥倆好,一對寶。

    ”其實無極門的天罡正一神劍隻有掌門能練,湯光亭刻意張冠李戴,是想貶低劉不信。

    果聽得劉不信馬上問道: “哦,那麼你是想說,你最後打赢了天罡正一劍,是嗎?”湯光亭淡淡地道:“他被我一劍洞穿,死得時候還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死的。

    ”卻是實話實說。

     劉不信“哼”地一聲,喝道:“好,如果你今天可以把我一并解決掉,那你湯光亭的名聲,可就更加響亮啦!”一言未了,銀狼鈎跟着平推刺出,使得是剪字訣,湯光亭見狀,刀鋒一轉,以“天馬行空”應付。

    隻是這一招“天馬行空”若是使用長劍,這一招刺出之後,可以斜劃,可以左右橫削,可以推拉切割,變化繁複,各種真正天馬行空的後着,那還真是源源不絕。

    可是湯光亭這會兒使的是刀,刀就隻一邊有刃口,變化馬上少了一半,挑刺拉割都不方便。

    湯光亭這一刀好不容易穿過劉不信的防禦,正好可以趁勢劃他肩胛,沒料到順向的乃是刀背,湯光亭一愣,便這一隙,劉不信已将鈎柄架來,打在他的刀背上。

    湯光亭攻勢受阻,斜步退開。

     劉不信知道他剛剛遲疑了一下,便道:“怎麼啦?忽然覺得武功練得不深,招式不夠用是吧?”湯光亭剛剛讓他在刀背上這麼一敲,心裡好似想到了什麼,這會兒又聽到他說“招式不夠”四字,這才忽然恍然大悟,笑道:“喂,你還記得莫高天莫前輩嗎?” 劉不信這輩子最不想碰到,最不想聽到的,就是莫高天這個人,這個名字。

    不禁皺眉搖頭道:“他怎麼樣我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你若是想說個名字出來吓我,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 湯光亭唰唰兩刀,勁力到處,地上激起一陣塵土飛揚。

    劉不信見他内力渾厚若斯,不禁暗暗吃驚,退開兩步,銀狼鈎擺了一個刨字訣起手勢,心裡對這九轉易筋方可是更加垂涎,暗暗發誓非奪到手不可。

    卻見湯光亭兩刀砍完,忽然收勢立刀,說道:“我聽莫前輩說過,說陜北惡狼原本使的是狼牙棒,後來才改成這奇怪的兵器,最大的作用不過是駭人聽聞,其實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劉不信愀然不悅,搖頭道:“到底是不是真的,等我用鐵鈎劃破你的胸膛,你就知道了。

    ” 湯光亭道:“不必麻煩了,我已經知道了。

    ”劉不信道:“是嗎?這時才想讨饒,不嫌太遲了嗎?”湯光亭手中單刀虛砍,說道:“希望你待會兒可别懷念起你的狼牙棒才好。

    看刀!”單刀裹頸揮劈,便往劉不信懷裡沖去。

    心道:“我怎麼那麼傻,就算用的是刀背,内力到處,一樣可以将他的肩膀卸下來。

    别說是刀背了,就是刀柄,一樣可以當判官筆用,甚至……甚至我的手腕、手肘,又何嘗不可以當成這把刀的一部份?撞捶搬攔,隻要時機方位恰當,一樣可以傷敵。

    ”他一想通此節,劉不信的銀狼鈎對他來說,似乎已經不構成威脅了。

    隻聽得雙分鈎刀相交,叮當铿锵地一陣亂響,湯光亭出刀已不似初時那般猶豫。

     那劉不信接了幾招,心想:“你這番亂砍亂打,想找死嗎?”忽覺柄上一沉,卻是湯光亭用刀背壓住鈎爪,奮力劈下來。

    劉不信暗道一聲:“好!”鈎爪斜側,故計重施,便要去削他的肩膀,沒想到湯光亭側身一轉,右手伸來,“波”地一聲,卻被湯光亭用刀柄末端撞到了手腕。

    劉不信又痛又驚,連忙後退。

     湯光亭見他手腕受到重創,這銀狼鈎居然還抓得住,忍不住贊了一聲:“哎喲,厲害,厲害!”劉不信低頭一看,這手腕都腫得跟饅頭一樣不說,還疼痛難耐,自忖腕骨經這一撞,可能已經撞裂了,當下以雙手執鈎,低聲說了一句:“卑鄙!” 使了個撲字訣,猱身搶上。

     湯光亭一邊還招,一邊說道:“你這鈎爪有正反面之分,又有間隙,狼牙棒卻都沒有,要是你用的是狼牙棒,我要用什麼去鈎啊?罵人幹嘛?怨你自己選錯兵器吧!”竟然教訓起劉不信來。

    說話之間,銀狼鈎已淩空罩來,湯光亭一招“天翻地覆”迎向前去。

    他先前曾差一點傷在這一招之下,但是此時的他出招已再無窒礙,天遁劍法的威力幾乎可以完全展現,那劉不信的武功比起玄玑,可還差上了那麼一大截,而銀狼鈎的招式用久了,也不似剛剛遇上時那般令人驚奇,此消彼長,劉不信馬上陷入苦戰。

     兩人你來我往,又堪堪拆上了幾十招,而唯一與剛才不同的是情勢逆轉,劉不信一路挨打,隻有招架之力,而毫無反擊之功,但這銀狼鈎樣式雖然古怪,卻在防禦上頗有獨到之處,湯光亭一輪急攻,竟不能下。

    不過饒是如此,劉不信已經是急得出了一身汗,右腕也越來越痛,全靠左手在支撐。

     湯光亭此時既然勝券在握,自然便想起了梅林二人,想讓駱春泥獨自去追,卻怕好不容易才救出來的人,又出意外,隻好将勁力一分一分地往上加,隻希望盡速解決劉不信。

    但是欲速則不達,劉不信咬緊牙關苦苦支撐,硬是挺了下來,隻不過他不知道劉不信叫苦連天,後悔讓鄭四方先走一步。

     忽然間,湯光亭聽到輕輕地“喀”一聲,眼前白光一閃,那銀狼鈎的一股爪鈎竟然獨自朝他飛來,這一下距離近,速度又快,湯光亭促不及防,百忙中提刀上架,隻聽得“當”地一聲,爪鈎受力彎了過來,接着他隻覺得右肩一痛,爪鈎正好劃中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