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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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血噴出,隻覺得頭昏目眩,竟然站立不穩,一交跌在地上,剛好那塊大石壓了下來,伍中年知道自己已萬萬沒有辦法,再挪移身子來躲避這一塊大石,唯有鼓起最後一分力量,在刹那之間,運轉真氣,凝聚于背,硬捱那巨石砸上一下。

     才将真氣運起,巨石也壓了下來,伍中年隻覺得一陣劇痛,他若是未因憂傷過度,和被自己内力反震,因此吐了兩口血,受了極重的内傷的話,隻要真氣凝聚,足可抵抗那巨石的襲擊。

     但此時巨石一壓了下來,眼前金星亂進,一口真氣運轉不過,便昏死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才慢慢地醒了過來,隻見眼前一轉黃火,不斷晃動,時大時小,有時還像是要向自己,撲了過來一般。

     好不容易,才定了定神,發現那是一盞油燈。

     他既然能看清那團黃火,實則上是一盞油燈,當然也有餘力來打量處身的所在,隻見一間陳設頗是簡單的茅屋,所睡的是一張竹榻,竹色紅潤之極。

    室内陳設也是甚是簡單,一榻一椅一桌而已。

     伍中年已然漸漸地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一切事,想起弟弟伍中星的屍骸,耽擱久了,可能直被沖到大海之中,心中大急,雙手一撐,待要翻身起坐,但傷勢實在太重,不由得“哎喲”一聲,呻吟了出來,重複躺下,喘了喘氣,道:“是那一位朋友,将我救在此處,請現身容我拜謝!” 連講兩遍,雖然聲音微弱,但總也該有人聽見,可是卻未有人回答,一直到天色大明,陽光從窗中照了進來,才聽得一陣“铮”,“铮”,“铮”的聲音,自遠而近,傳了過來。

     那聲音來得甚是奇特,叫人無法想像是什麼東西相碰,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來,不一會,又聽到“呀”地一聲,像是有人将茅屋外面的竹籬推了開來,接着,屋中突然一暗,從窗戶射人的陽光,似被什麼東西擋住。

     伍中年知道若是有人來的話,則一定是屋主人,便轉過頭,向窗口望去。

     這一望之下,伍中年不由得大吃一驚,幾乎疑心自己看錯,因為在窗口,中,現出一個漆也似黑,總有笆鬥大小的人頭來,五官全無,隻有兩隻眼珠,可以看到,仔細一看,那人頭上,像是罩着什麼盔甲之類的物事,才緻于如此,再想看個明白時,又傳出一串“铮铮”之聲,那人已走了開去。

     伍中年在那人轉過去時,看出那人不但頭臉如此,而且連身上都是一樣,全是黑漆漆地,那“铮铮”之聲,正是他行動之時所發。

     伍中年見他又要走開,忙又掙紮着叫道:“朋友……” 用得力大了些,心頭又是一陣劇痛,下面話便叫不出來,但随即房門“呀”地一聲響,那人已經推門走了進來,行動甚是緩慢,連兩手都一樣被漆也似的物事罩着,總之,除了兩隻眼睛以外,這人一切,全在那件奇特衣服的籠罩之下。

     房門一開,室内更是明亮,伍中年已然可以看清,那人沒頭沒臉,連手足都一齊罩住的那件奇怪衣服,乃是用鐵絲編織而成的。

     因為衣服是穿在那人的身上,因此也看不出這件鐵衣,有多少厚,隻是從那人行動之遲緩無比來看,可以想像,一定沉重無比。

     伍中年心中大是奇怪,心忖這人怎麼自己找自己麻煩,做那以一件重不可耐的衣服來穿上?看來是武林中人,穿上以防對方兵刃,則如此行動不便,好易被人擊中,若是對方内力深厚的,雖然隔着一層鐵衣,亦不難以内力将你震成重傷! 伍中年雖然感到那人着實蠢得可以,但人家總是救了自己一命,又想掙紮着坐了起來,但是卻無能為力,隻得苦笑一下,道:“多謝閣下相救之德,不知我在此已然多少時間?” 那人像是未曾聽聞一樣,隻是兩隻眼睛在伍中年身上,轉了一轉,又回過身去,向門外招了招手,隻見門口又是人影一閃,出現了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子。

     伍中年心想,大概他們是父子兩人,居住在此地的,那小孩子生得甚是瘦削,但眼睛極大,一進屋内,便左看右看,一望而知,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那鐵衣人向床上伍中年一指,突然跪了下來。

     伍中年不禁大驚,道:“閣下……何以行此大禮?叫我怎麼耽待得起?” 伍中年本來就是一個極通情理之人,他自己蒙人相救,理當行此大禮,向人叩謝才是,如今反倒受人大禮,如何禁受得起。

     雖然傷勢沉重,剛才接連兩次,想要坐起身來,都不能夠,這時心中一急,便強忍了胸中疼痛,一翻身,坐了起來,伸手要去扶那人時,卻見那人跪在地上,搖搖晃晃,像是跪都跪不穩神氣,忙道:“閣下……” 但隻講了兩個字,“砰”地一聲,那人已然倒地不起。

     伍中年不由得心中大駭,忙又牽起點身,隻見那鐵衣人身臂簌簌發抖,擡了起來,向那孩子指了一指,喉間“唔”地一聲,手臂垂下,與身相碰,又發出“铮”地一聲,便沒有了動靜。

     伍中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隻見那孩子“啊啊”大叫,年紀雖小,但聲音卻極是洪亮,若不是親眼看見,萬萬想不到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會發出那麼洪亮的聲音來,倒像是已有兩三年内功根底似地。

     一面叫着,一面用力推那倒在地上的鐵衣怪人,将他推得不斷在地上打滾,可見那孩子的氣力,實在驚人之極,那人則手腳俱皆軟而無力,伍中年一眼便看出,那人已然死去! 若是伍中年未曾受重傷,此時自然可以翻身躍起,看個究竟。

     但是他此時在榻上坐起身來,已然極是辛苦,手臂所撐,好像是千斤重物一樣,一個支持不住,重又昏了過去。

     等到再醒過來時,日頭已然正午,一看屋中情形,仍無變化,那鐵衣怪人,仍然躺在地上,那個孩子則爬在椅上,在玩弄那盞油燈,手指在油盞中一浸,又放在口中吸得津津有味。

     此時,伍中年真如同堕入五裡霧中,一點也不明白自己在金山之上,被涼亭上堕下的大石打中,昏迷之後,曾發生了什麼事。

     若說是被這鐵衣怪人救起的,則此人本領一定不小,何以進得門來,一言不發,便自死去,那孩子又是他的什麼人?何以年紀那麼小,卻又力氣這麼大,又見他死去,一點悲戚之感也沒有?反倒津津有味地玩弄那油燈,看來不像是在此居住的模樣,莫非是鄰裡人家的小孩子?但仔細一想,卻又不像,隻得叫道:“孩子!小娃子!” 那孩子像是聽不到一樣,好半晌,才見他回過頭來,拍了拍肚子,“啊啊”地叫了兩聲。

    又作了個手勢,像是肚餓想要吃飯。

     伍中年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他本來想要在這孩子口中,套問出一些究竟來,但如今看那孩子模樣,雖然生得極是清秀,也是一副伶俐相;不過分明是個天生的啞子,天生的啞子,自然是由聾而來,難怪剛才伍中年叫了那麼多聲,他一點也沒有聽到了! 那孩子既然又聾又啞,而且年紀又小,隻不過三四歲大小,未必會識字,當然不能在他身上,套問出什麼來,哭聲更是驚人之極,伍中年在重傷之餘,竟感到耳際“嗡嗡”地被他哭聲,震得飛癢。

     伍中年一聽這孩子哭聲如此驚人,不由得心中一動,向他招了招手。

     敢情那孩子大聲嚎哭,隻是假裝出來的,一見有人向他招手,便一躍而起,向床邊跑來,仰起了臉,望着伍中年。

     這一來,伍中年更肯定這孩子不是等閑人物。

    不是幼時曾服什麼對于練氣氣功,大有幫助的靈藥仙果?便是他的父母,武功驚人,在他一出世,便以本身功力,緩緩渡入他的體中,以緻三四年下來,這孩子也在無形中有了兩三年的功力。

     但是要将本身功力,渡入一個嬰兒體内,首先也得給這個孩子服下固骨強身的靈丹,還要内功絕頂,方能有成,否則不但對孩子無益,而且還要有害。

     不論怎樣,這個孩子總是個大有來曆之人,已是不成疑問,但偏偏自己一動也不能動,否則,解開那件鐵絲編的衣服,看看那人是何等樣人,或是在房中搜上一遍,至少也可以得個梗慨。

     想了一會,便向那孩子作了一個手勢,不讓他亂走,自己便閉目養神起來。

     伍中年身受重傷,是因為驟見愛弟堕江,心中悲痛過甚,易于自己調治,何況他已得陰陽叟單殘枝七分真傳,兩番昏迷,已然好了不少,再一閉日養神,凝聚真氣,勉力運轉,不知不覺間,胸前憂氣之感,又去了不少,覺出全身真氣雖然遲滞之極,但已可勉力運行,照此辦法,一個對時,必可起床走動,正在歡喜,忽然又聽得“叭”地一聲巨響。

     伍中年此時,雖然已經可以以本身功力,來治療傷勢,估計一個對時之後,便可以起床行走,但是要全都康複,隻怕也非要七八天工夫不可,在這七八天中,當然不能受到打擾,若是有什麼麼對頭,尋上門來,更是糟糕,因此一聽到巨響,心中便猛地一驚,睜開眼來一看,卻不禁又釋然一笑。

     原來那一聲響,仍是那孩子所發,隻見他從門中拖着一隻大布袋進來,那布袋幾乎比他人還高,因此看不見前面的物事,一不小心,将一張椅子撞翻,才發出了那麼大的一下聲響,并非有外人來到。

     伍中年見那隻大布袋從外面看來,凹凹凸凸,也才知道袋中放着些東西,隻見那孩子抓住了袋子,用力一撕,袋中滾出來的,竟全是做就了的幹糧,伍中年久未進食,此時精神又好了些,隻聞得撲鼻香氣,一轉身,拾起一個便吃。

     看那孩子時,也滿面笑容,一手抓了一個,左看看,右瞧瞧,像是決不定那一個才好,最後,終于狠狠地啃了一大口,狼吞虎咽,一會兒,便将兩大團幹馍馍,吃了個幹幹淨淨,食量之大,也不是三四歲的小孩所應有的。

     伍中年一面吃着幹糧,一面又細心打量那孩子,隻見那孩子沖着他直做手勢,鬧了半晌,才弄明白他是說那袋幹糧,是從屋後找來的。

     伍中年心中更奇,暗忖如此說來,這孩子和屋主人更是沒有關系了,隻怕那鐵衣怪人,也未必是屋主人,但主人又在什麼地方,那鐵衣怪人臨死時向自己跪下,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要自己照料這個孩子? 想了半晌,未得究竟,不一會,天色已然黑了下來,那盞油燈,也早已燃盡,孩子也伏桌而睡,伍中年重新運氣療傷。

     到第二天明時分,已然能夠站了起來,初下地時,還不免頭重腳輕,但不一會,便已然站穩,看孩子時,還睡得濃酣,便走出居外去一看,隻見屋前乃是一個小小的花圃,種着些花卉,有竹籬圍着,遠望江水,金山兀立江心,可知仍然是在鎮江,幹到屋後一看,一間矮矮的,乃是廚房,進去一看,收拾得頗為整潔,可知這屋子以前并非是沒有人來住的。

     看了半晌,回到屋中,那孩子已然“啊啊”叫着,醒了過來,睡眼惺忪,便抓了一團幹糧向嘴中塞,伍中年看得有趣,又問道:“小娃子,你究竟是那裡來的?” 那孩子瞪大了眼望着他,顯然不知道他在講些什麼,伍中年無奈,一轉頭,目光又停在那躺在地上,身穿鐵衣的那人的屍體上。

     俯下身去,想将屍體推動,解下鐵衣來,看個究竟,但是他此時究竟大病初愈,軟弱無比,自然推之不動,沒奈何,隻得吃了些幹糧,在床上盤腿而坐,運轉真氣,繼續療傷。

     直到中午時分,忽然想起那麼久未曾見那個小孩,卻是上那兒去? 睜眼一看,卻是吃了一驚,原來那孩子也在桌上盤腿而坐,雙目微閉,氣息調勻,看情形也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