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血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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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尚在幾十丈開外,然而短短一聲的末尾已然近在耳畔。

    他來不及回頭,背後一陣劇痛,重重一個踉跄跌倒在地。

     一根白骨閃電般地掠到,穿透了他的肩膀,将他釘在了墓地邊緣。

     劇痛讓他幾乎昏死過去,眼角卻看到了那雙白色的繡花鞋輕盈地踏步而來,上面繡着兩朵怒放的紅花,一邊走一邊低罵:“該死的賤人,還想放他逃麼?自不量力!我就用你的手殺他,讓你看着他怎麼死的!” 血紅的手掌揮出,白骨之劍從他身體上反跳而出,帶起一串血珠,躍入魇魔手中,然後在長笑中劃出一道弧線,斬向他的頸部。

     “喀”,忽然間,輕輕一聲響,白骨在半空中被攔擊,裂縫如菊花般延展。

    奇怪的是,沒有任何東西攔在劍上,周圍也沒有一個人影——白骨之劍,就這樣被無形的力量截住。

     “誰?”魇魔擡頭,厲叱。

     話音未落,她的心口忽然濺出了一朵血花! “化影術!”魇魔急退,驚駭地低呼——那是拜月教中最高深的術法,和“指間風雨”、“枯榮手”并稱“三大正術”之一。

    記憶中,隻有祭司才能修習到這樣的境界! 昀息已死,她因此肆無忌憚。

    然而,拜月教中,竟尚有祭司? 魇魔蓦地一驚,忽然明白過來:難道,竟是朱雀宮中那人又來了? “走!”與此同時,扶南聽到了一個字傳入耳中,身體一輕,已經被人拉起,往台階上一推,“缥碧在朱雀宮!你帶着她去神殿,那裡安全!” 流光?終于聽出了那個聲音,他乍然一喜。

     血不停地從全身上下的大小傷口中湧出,他知道自己的體力已然不能再支撐,來不及多想、便依照流光的吩咐往月宮神廟方向奔去。

    剛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顧向雨絲深處——他走了,可流光呢? “走!”隻是一遲疑,虛空中又傳來一聲低喝,不容分說,“是兄弟的,馬上走!” 扶南感覺到有人在虛空中猛推自己一把,毫不容情。

    他心知自己留下也隻有拖累的份,便趁着還有一絲力氣,咬牙奔向朱雀宮門。

     “嘻……你還是别再出聲了。

    ”白衣少女卻沒有追擊,從猝然被襲中定住了神,嘻嘻冷笑起來,“所謂的‘化影’,也不過是靠着極快的身法來保持。

    你多說一個字,凝聚的‘氣’就散一分——不過,也好,就讓我看看朱雀宮裡的、究竟是何方高人?” 夜雨中,仿佛一陣風忽然歇止了,火紅的花間果然浮起了一個綽約可見的人形,長袍垂發,襟袖飄搖。

    側頭冷然看過來,帶着凜冽孤傲的氣質。

     第一眼看到那個人,魇魔忽然怔了一下:奇怪……這個人,似乎在哪裡見過? 并不是指面目熟悉,而是他身上的那種“氣”裡,有熟稔的感覺。

     然而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又搖了搖頭,将其否定——怎麼會呢?被關入水底後,自己已有上百年不曾見過人世一切。

    而眼前這個男子、分明隻有二十許的年紀。

     “能用化影術截擊我,令我受傷,已非凡人能為。

    ”魇魔望着這個顯出身形的白衣男子,有些不可思議,“你是拜月教的新祭司?” 來人微微搖首,指指額頭——光潔的前額上,并沒有象征着祭司身份的額環。

     “前祭司昀息之大弟子流光,奉月神之命,守護月宮。

    ”他淡淡說着,内心卻是不敢放松分毫,将所有靈力凝聚在手指之間。

     “昀息的大弟子?”魇魔喃喃,忽地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幹的問題,“你可會噬魂術?” 流光一時未曾會意,脫口回答:“會。

    ” “我明白了……原來是你!”魇魔忽然大笑起來,恍然大悟,擊掌,“原來,那個每日化為惡靈下到水底吞噬昀息的,就是你!難怪如此面熟、難怪有如此力量……好毒的弟子,真是好毒的弟子!” “真是合我胃口啊!你身上,有一種和昀息相似的‘惡’的氣息呢!”她興緻勃勃地望着對方,大笑擊節,忽然提議:“我們來做個交易吧,如何?” 流光被她那番大笑刺痛,臉色瞬變,在她說話間已然擡手,手指間閃爍着靈力凝聚的藍色火焰,正要做雷霆一擊,忽然間卻頓住了—— 魇魔的手裡,居然握着一件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怎麼樣?這是月魄,能全面提升你的力量,讓你成為真正的祭司,擁有和昀息一樣的力量!”額環在手中閃耀,魇魔嘴角浮出笑意,對着流光殷勤提議,“我入主月宮,你來當我的祭司,我們一起來支配這個南疆!這個交易不錯吧?” 頓了頓,她補充:“當然,我可以不殺扶南。

    ” 密雨中,流光沒有說話,但是眼睛卻沒有離開她手中的那件寶物,眼神變了數變——是的,那是曆代祭司的神器,号稱拜月教三寶之一。

    沒有月魄,就算他像如今這樣再苦修十年,也無法成為真正的祭司。

     “先給我……”喉頭聳動了一下,他澀聲吐出一句話,伸出手去。

     “哈哈哈……你果然比扶南那小子識時務!”魇魔大笑起來,得意洋洋地擡起手,給他加冕——那個流動着寶石輝光的額環下,藏着可以控制人神智的傀儡蟲。

     被權力引誘的人,在戴上這個額環後終将成為權力的傀儡。

     流光低下頭去,讓這象征着祭司地位的額環落到他發上。

     “喀”,忽然間,魇魔得意的笑聲中斷了。

     她不可思議地低下頭,望着那隻穿透了心髒的手——毫無預兆地、流光在低首時猝及不妨地出手,在一瞬間就洞穿了她的身體,一把将她的心髒捏為齑粉! “我渴望權力,為此不擇手段,”流光擡起頭,冷然,傲然,雨水在他蒼白的臉上化為霧氣,“但,還沒想過要和魔交換條件!你若得到了月宮,首先就會毀去神廟的天心月輪,放出聖湖惡鬼吧?從此邪氣充塞于南疆,就變成你的天下了!”他扯動嘴角,做出一個厭惡的表情,“可惜,我不喜歡那樣!” 碾動手指,将邪魔的心粉碎,霍然抽出:“去死吧!” 然而,在抽出手的瞬間,一股可怖的力量霍然迎面擊來,将他擊飛三丈。

     魇魔心口上的那個大洞,在手臂抽離的刹那、居然立刻消彌無形! “呵呵……真是笨啊,以為這樣就可以消滅我麼?隻要我在,這個軀體是不會死的,不見沉嬰還活了上百年麼?”望着對方的驚駭表情,魇魔大笑起來,咬牙切齒地怒罵,“不識擡舉的家夥——正好!我就吸了你的靈力,再去毀掉神廟!” 她鬼魅般地一飄,往前輕輕一躍。

    那種跳躍的姿态很奇怪,就像是一個小孩子屈起了一隻腳,在玩着跳房子的遊戲。

    跳了三跳,她倒轉手中的白骨,叩在墓地上。

     “喀喇喇”一聲裂響,從地底最深處傳來,忽然間所有黃土堆都裂開了! 無數白骨從墳墓中反跳而出,一端着地,森森然地立了起來。

    一眼望去,無邊無盡的墓地上盡是白骨,仿似地獄之門開了,無數死靈躍出地面。

     “白骨之舞!”流光不可思議地低呼,頓住了手,“骷髅花!” “喀嚓、喀嚓”,那些白骨支離地豎了起來,列成一圈,宛如綻放的白色菊花。

     那是死亡之花。

     “受死吧!”魇魔揚首冷笑,手指點處,那些森然白骨瞬忽飛起,在空中交織出了無可抵擋的死亡之網,将流光重重包圍。

     雨絲都已然無法落下,夜幕裡隻見無數白骨交錯縱橫,裹着裡面的一襲白衣。

     白色的網中,漸漸有淡淡的血飛濺出來。

     那些白骨的網越來越小,忽然萬千支飛來,凝聚成一點!光網消失後,流光的身體最終被三支長短參差的白骨釘住,無法再動。

    他已然盡了力,卻依然無法對抗這被他自己召喚出的魇魔! “不識好歹……”魇魔冷笑着,長劍一點,四條尖利的白骨飛了出去,釘住流光的手腳。

    在确認這一回對方無法再玩什麼把戲後,魇魔才走了過去,揚起了手心,印在流光的額頭上——掌心那一朵曼珠沙華的符咒,紅的幾乎滴出血來。

     “不乖乖的聽我的,就下地獄去吧!”一邊用融雪功将對方體内的所有修為汲取出來,魇魔看着夜裡的月宮,忽地得意的笑,“殺了你,沒誰可以再阻攔我去神殿了!” 流光沒有掙紮,居然笑了笑,然而迅速的衰竭讓他已然說不出話來。

     短短的片刻,魇魔感覺到流光體内可以汲取的力量已然衰竭,便擡起了手掌準備離去——然而,在這一瞬,她的臉色忽然間慘白,噴出一口血來! 那、那是什麼……體内仿佛有無數烈火在燒! 那種火是極陽剛的,和她本身的陰毒正好相克。

    剛剛返身走了一步,她就無法操縱這具軀體,跌倒在地,隻覺得一瞬間幾乎完全渙散開來。

     真氣一散,所有的白骨委頓在地。

     “你、你……”魇魔掙紮着,望着那個被釘死在墓地上的人,“做了……什麼?” “你說呢?我怎麼會讓你真的去打開天心月輪。

    ”流光嘴角浮出一絲笑,有譏诮的表情,悠然望着冷雨的夜空,“你中的,是一種足以殺神魔的毒……很多很多年前,我師傅用它毒殺了太師傅;而五年前,我又用它毒殺了師傅。

    ” 魇魔大驚,失聲:“萬年龍血赤寒珠?!” “呵呵……沒想到吧?”流光笑着,眼神開始渙散,“我一開始就知道……絕對不會是你的對手……但是……我、我一定要攔住你。

    ” “你在自己的血裡下了這種毒?!”終于明白劇毒是如何侵入體内的,魇魔駭然望着這個垂死的人,“你在下山之前,就服下了毒?你故意引我汲取你力量!好狠,好狠!” “哈哈哈哈……”流光大笑起來,雨不停地落在他臉上,冰冷如雪。

     “你也說過……我……對誰都……狠毒。

    ” 他喃喃說着,将頭扭向朱雀宮的方向,努力望着——那裡,燈火依稀,卻看不見那兩個人的影子。

    那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摯友,一個是自己深愛的人。

    無論虧欠了他們多少,從此後,卻是再也看不到了。

     天空裡下着雨,并不大,蒙蒙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