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人在什麼情況下最容易想起他的前女友?”傑哥沒話找話似的說,幾乎每天的這個時候到這裡都要造堵,我們都習以為常了。
可是這個問題他卻拒絕回答——與其說是拒絕回答,不如說是不知該如何作答——因為除了忙碌以外的任何時候他都會想起泡泡——也就是傑哥所說的前女友。
那糟糕的最後的離别,那最後的擁抱與親吻,那強作歡笑而又閃動在眼角晶瑩的淚光,那離别的早上沒能吃完的早餐和來不及煮好的粥,那永遠消失在三岔路口拐角處的身影。
那和年關将至的喜慶氛圍不相符的絕望心境。
那一掃陰霾、春風拂面的笑容,那他躺在床上看書時總是趴在他身上喃喃私語的柔軟溫暖的身體,那每晚一到十點總是在他臂彎裡準時睡去的景象,那生氣時說不出話來的樣子,那久别重逢時溢于言表的喜悅之情。
那該死的溫柔,一想到那溫柔從今往後再也不屬于他了,他就絕望的想要自殺。
他早就感覺到了如果沒有她,他就像一塊路邊的肮髒堕落、污穢不堪的奇形怪狀,粗鄙醜陋的沒人要的野石子,隻有她能讓他感覺到自己正在變得明澈、幹淨、透明而美好。
還有那一千塊錢,天哪,他可不是來要錢的。
他明知已經無法挽回,可卻還要偏偏要去挽回。
在麻木不仁和絕望窒息的在沉重無望的勞動當中煎熬過十來天之後,他緊繃的神經終于失去理智而全面崩潰了,就像日積月累的山洪終于達到了臨界點而洩勢而下一般。
他不管不顧的丢下手中正忙碌得熱火朝天、焦頭爛額的工作而私自乘車到她所在的小縣城去了。
“我現在就這樣走掉,隻能拿到上個月的工資,這大半個月的工資是拿不到了,手上也就隻有幾百塊錢了,”他苦惱的向她訴說着,“年底的獎金也沒有了,都不知道回家去這麼過年。
”
她想都沒想就從包裡取出錢夾來數了一千塊錢給他。
她說這是她們今天剛發的年底獎金,她發了兩千塊。
他說你把它給我了你怎麼辦,他從來沒打算過要問她要錢。
他也不是來要錢的。
她說“我還有工資,我是女生用不了什麼錢。
你回去還要留錢發紅包給你家小侄兒呢。
再說你不要白不要”。
他稀裡糊塗的頭腦裡迷迷糊糊的感覺到,這一千塊錢很可能就是他們這一生中最後的交易了。
他頭腦發熱的把錢從她手裡接了過來——也許是她的那句“你不要白不要”的話在他的腦海中起了作用——就在接錢在手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明白過來一切已經都完蛋了,一切都完結了,徹底結束了,不會再有任何幻想的餘地了。
真該死!他的頭腦裡一下子滑過過年時又有閑錢打牌的思想。
簡直不可思議。
還有給他妹妹的化妝品,給他在回程的車上吃的餅幹、水和面包,她還真是想得周到啊,還有“你媽說你現在回家都愁眉苦臉的,一點不高興,要高興點,知道嗎“?這不像分手,倒像兒要遠行,娘千叮咛萬囑咐。
坐上回程的車一路淚眼模糊的他想象着“三十幾歲在哪裡和她再次遇見”的場景,這是她說過的話。
“我覺得我并沒有失去你,我感覺我們三十幾歲以後會在哪裡再度相遇,那時候我們不要小孩,我就是你永遠的寶貝了。
”
一輛輛車子像打锲子一樣的一步一步往前挪窩,前面的昌河剛一有走動時,一輛不守規矩的銀色大衆想要趁機插在我們面前來,傑哥一個油門,我們的110便刷的一下子冒了出去,大衆的欲望沒有得逞,牛總和傑哥看着被擠開的大衆處于狼狽不堪的境地而得意非凡的“哈哈”大笑不止。
“過去的人我也不想再見,過去的事我也不想再提,”牛總幽幽的說。
“唉,”傑哥跟着車流向前劃了一小步,也感歎道,“每個人都有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去,不過這句話聽起來咋這麼耳熟呢?”
“王家衛的《東邪西毒》,歐陽鋒。
”
“我看過他的《阿飛正傳》,裡面梁朝偉和張國榮搞得夠可以的。
”
“為什麼偏偏要不遠千裡的跑到非洲那麼遠的地方去搞呢?”
“可能那時候香港還不準他們那樣亂搞一氣吧?”
“所以沒辦法才特意跑到非洲去搞不成?”
“肯定的!”
在交叉路口的交警終于舍得把我們這邊的綠燈時間放到90秒了,可是前面的車流還是動得十分緩慢,看來這個綠燈又過不去了。
“你說人為什麼總是想起某一個人?”傑哥問。
牛總就這個問題沉思良久,直到第二個綠燈開始亮了起來時,他才答道,“肯定是你欠她的,所以才會經常想到她,等你把欠她的東西還給她了,你以後就不會經常想到她了。
”
傑哥就他的話思考良久,說,“我和甘肅的那個女生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感覺配不上她,因為我感覺她太好奧,而我又太壞奧。
”
車子從交警面前向左拐彎而下時,交警對我們裝滿一車水果的五菱車看都沒看上一眼。
“後面她都跟我說的,像我這種人她以前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的,是完全不搭理的那種。
直到有一天,那天下雨,而她沒帶傘,被淋雨了,差不多都濕了,又沒吃飯,我當時也沒多想其他的就跑起走周姐姐家去打了一碗砂鍋烏骨雞湯飯來。
我隻是想到人家現在是你店裡的員工,這種情況下打碗飯來給人家吃是很應該的事。
結果沒想到,”傑哥提高嗓門道,“從那次以後她對我的印象就完全改觀了。
”
“那個女生個子挺高的,對了,你第一眼看女生一般看什麼地方?”
“看臉蛋,”牛總想了想說,“還有眼睛。
”
“我先看身材,然後再看臉,”傑哥頓了頓說,“我們家小莫敏的身材還是蠻不錯的。
”
“首先要看眼睛,”牛總傻兮兮的道,“看她眼睛和不和善?”
“你看人家的眼睛和不和善,”傑哥很可笑的道,“人家還不是看你和不和善。
”
車子終于下到了水東路上來,路的右邊停滿了一長排的灑水車。
牛總一邊看着巍然不動的白色灑水車一邊在想他到底和不和善呢。
“那個女生比現在的小莫敏高多了,”傑哥繼續道,“她穿起高跟鞋差不多和我齊平。
”
“确實夠高的,”可能他需要我确認一下。
“我家老爸老媽非常喜歡她,可是我們兩個卻經常吵架,三天兩頭的吵,有時候一見面就吵,我也不想吵,但就是沒辦法,想不吵都不可能,除非不見面,真的沒辦法。
”我感到非常疲憊非常悔恨非常累,“他們就說,不要看這兩個人吵得這麼兇,等哪天他們不吵的時候也就是出事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