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來（上）
關燈
小
中
大
傍晚時分，從來來往往喧鬧不休的X市城南火車站出來，顧輕淼拉着大大小小幾包行禮站在這個過去幾年多次途經、多次駐足、多次逡巡過的城市的街口，她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霧霭。擋在她眼前的不僅是這個城市素來斑斓璀璨的建築，還有她深藏在某個角落裡從不曾與人言語過的五味雜陳的心境。
她還清楚記得，就是在這裡，她妄圖就此走出他的生活，妄圖就此同他陌路各走天涯。
可今天，最先回頭的那個人，竟然也是她。
高挂起來的液晶屏幕，擁堵不堪的十字路口，密密麻麻的公交站牌，這一切都好像是離開時候的樣子，又好像都已經記不清了。隻是，那個人，不論在哪裡，都好像睜眼閉眼就有他的存在。
陳述。會回到這裡，大概皆是因為他吧。
曾經承載了她所有的城市，如今再站一次站在這裡，竟成了無家可歸的過客。
拿着鑰匙，顧輕淼同帶着狐疑的眼神并懷有戒備的心态的中年婦女對視，退後兩步，再一次擡頭看清門楣上面的門牌号碼，她握緊因為經久未曾使用過而褪了色的鑰匙，問：“這裡是5-1-2-2室？”
“嗯，是啊，姑娘，你找誰？”中年婦女把顧輕淼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邊，大概感覺她不像壞人，戒備的神态緩緩退去，把視線移到她身後仍然攥在手裡的行李箱上面，猶猶豫豫問道。
“我找左岚，這原先是她的家。”顧輕淼沉聲說道。
中年婦女這才笑開。“找左岚啊，左岚早不在這裡住了。幾年前她結婚，對象是臨市的，婚後就跟着老公過去了，臨走之前把房子賣給了我，你不知道啊？”
直到站在小區外面不遠的小旅館那不足五平米的标間裡，顧輕淼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家沒了，作為這個家裡除母親外的唯一成員的她竟然事隔這麼多年才聞訊得知。
怎麼會這樣呢？顧輕淼無數次問自己。
一切起因都在那一年，與現在已經相隔五個寒暑。
五年之前，她初次得知自父親去世起便同她相依為命數年的母親有了再婚的打算，而對方竟然是陳述口中那個正氣凜然高大偉岸甚至是無所不能的爸爸，她至今猶記得當時當頭一棒的凜冽，猶記得那種流竄進四肢百骸的冰冷。
她坎坷半生的媽媽，雖然她很不想承認，但它們母女倆果然是一樣的目光如炬，這樣大的一個城市裡，她們同時看上了陳家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可是，這讓她如何對當時溫煦滿面的母親提起。
然後，她自以為是能揮劍斷情，将滿目的瘡痍自作主張都留給了那個名叫陳述的男子。
站在小小的窗口，窗外的月光險些都照不進來，小臉在微弱的白熾燈光下忽明忽暗。
陳述的父親是地地地道道的本市人，母親卻數年前一聲不吭地嫁到了臨市。
她不禁在想，這日夜煎熬的五年，她究竟成全了誰。
作為曾經的高級打工仔，在X市這樣一個經濟算不上特别發達的二線城市，顧輕淼的履曆頗有些獨占鳌頭的趨勢。在接到了規模漸大前景明朗的數家上市或百強企業的高薪誠聘後，顧輕淼頂着别人腦袋上無數的問号敲響了X城報社的門檻。
别問為什麼，這其中的原因恐怕她自己也需要慢慢去推敲琢磨。
可能是過去無數個時候她和他一本雜志便能相依相偎一個午後，可能是這裡能給她流離失所太久的心隔開一片淨土，也可能是這裡是最可能得知他的消息的地方。
千千萬萬個可能，具體哪一個作準，誰知道呢。
隔行如隔山，顧輕淼漂亮的履曆在報社這種地方就隻能證明她工作能力卓絕，可報社所需的專業能力她并不突出。若非她有過大學兩年漢語言文學的基礎，若非她擔任過一段時間的公告策劃，那麼到底能否在這個論資排輩的地方站穩腳跟都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