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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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走入休息室,身後有人叫住她。

     “希安!希安!” 她轉過頭,看到一臉蒼白的史威,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被希平吓壞了!早上睡覺時竟然由床上跌下,動到胎氣。

    她現在人正在婦産科那邊。

    ”史威心有餘悸地癱在身旁的牆上,冷汗直冒。

     “現在怎麼樣了?”希安睜大眼。

    史威家超大型的床怎麼還有人會睡得掉下去呢?不過……如果那人是希平,就見怪不怪了。

     “結果她肚子疼的原因,是因為吃壞肚子;希平卻以為是小産。

    現在沒事,正在做産前檢查。

    ”史威苦笑。

    早知道在希平未平安生産前,他的心髒必定會面臨空前的考驗。

     希安籲了口氣。

    這個希平從小把史威欺負到大,看來史威未來還有得受。

     “希安。

    ”史威整了一整神色,眼光變為深思。

     “什麼?”她不明白。

     “聽說你在戀愛了。

    ” “不算吧,是他在追我,我不反對而已。

    ”她盯着史威問:“老奶奶派你來探話的?” “是希平,她好奇死了。

    這男主角想必不同凡響,能讓你放在心上。

    ”史威自己也好奇死了。

     她不置一詞,聳聳肩。

    就是有這麼一大票互通有無的親戚在那邊渲染,煞有其事似的,她自己隻是感覺不錯罷了。

     史威寵溺地撥着她及肩的頭發。

     “小女孩長大了。

    ” “放開她!”一聲怒吼在希安身後傳了過來,伴而随之的是一隻拳頭,快速狠猛地往史威臉上揮去。

    史威迅捷地閃到一邊,順帶拉着希安;可是希安的另一手同時給周約瑟抓住,他也正要拉希安到自己身邊。

     一拉一扯間,希安哀叫出來,感覺手腕好像扭到了。

     “放開我!”她抽回自己雙手,撫着右腕。

     “希安!他是誰?”兩個男人同時開口問出同樣的話,同時又互瞪對方! 周約瑟氣急敗壞地瞪着眼前這個俊美英挺的男人,滿身儒雅氣質,好像弱不禁風的書生。

    他有什麼好?膽敢對希安做出親密的動作!他要把這男人的骨頭拆得一根也不剩。

     史威有些頓悟,他仔細評量這個大家囗中風流倜傥的賽車王子。

    是不是玩世不恭、用情不專他不知道,看起來倒像是個吃醋丈夫正巧捉到别的男人勾引他老婆一般。

    史威笑了出來,看向希安問道:“是他?” 希安點頭,看問周約瑟厲聲責道:“你怎麼這麼野蠻!亂打人!快向他道歉!” “我要跟他決鬥!”周約瑟吼完就四下張望,好不容易看到休息室的桌子上一副衛生手套,便抓起來往史威的臉丢去,卻被史威接個正着。

     一個短發俏麗而大腹便便的少婦一臉茫然地走近暴風圈,怯生生地舉起一隻手問:“我可不可以問究竟發生什麼事?怎麼會有人向我老公要求決鬥?這不行的,他上有高堂,下有妻兒,不能死的。

    ” 周約瑟立刻像抓到把柄似地沖到孕婦面前叫道:“他是你的丈夫?那最好了,這個不要臉的男人正企圖勾引無知少女,你快帶回去好好管教。

    已為人夫、為人父了,最好懂得安份一點!” “周約瑟!你說什麼鬼話?你這大白癡,已經嚴重到可以關入精神病院了!” 希安光火了。

    這個丢人現眼的家夥,拚命毀謗她的家人,還理直氣壯,她怎麼會覺得這個白癡傻得可愛呢! 史威摟住妻子的腰,笑不可抑。

     “史威,這是怎麼回事?希安!你怎麼發火了?”希平仍是一頭霧水。

    這個英俊強壯的男人怎麼會說史威在勾引希安? 四周已圍了好幾個人在看熱鬧。

     而周約瑟在聽到少婦叫自己丈夫史威後,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史威?史威?希安的姊夫?那麼這個少婦就是希安的姊姊楊希平了?老天!他到底鬧了什麼笑話? 突然間感到無比丢臉,一口氣無處發洩,周約瑟不顧形象對希安大吼:“你怎麼不說他是你姊夫?”好像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

     “你有問嗎?你有讓我說話的機會嗎?不要自己心虛就怪罪于我!我不要你追我了,周約瑟,你走吧!”希安想要理智地說bye-bye,可是口氣卻是無論如何也順和不下來。

     這一說,隻見又圍上士來個閑雜人士等着看好戲。

    周約瑟無台階可下,急怒得囗不擇言:“追你?我要是再追你,我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白癡!”他轉身迅速走出醫院。

     自從遇見楊希安,他的形象、命運就一路長黑下去。

    被人衆星拱月多好!巴巴地跑來受氣折壽,他要是再回頭就是犯賤了! 楊希平叉腰瞪史威,罵道:“還笑!你是不是破壞了什麼好事?” 說得史威收住笑。

    大情聖看起來氣得不輕,應該不會太嚴重吧!他除了沒開口外,也不算犯了棒打鴛鴦的滔天大罪呀! “希安?”史威看向一臉冷漠的希安。

     “我去找護士長。

    ”她說着。

     這是什麼轉法?話題繞到那裡去了? “幹什麼?”希平拉住她手。

     “離職。

    我要去旅行!”她拿開希平的手往護理長的辦公室走去。

     留下夫妻二人相互對看。

    希平憂心忡忡。

     “怎麼辦?看來事情嚴重了。

    ” 可是史威卻笑了,松了一口氣,牽妻子的手往外走。

     “不!不能這麼想,這是好現象。

    該是希安要用心去思考的時候了。

    她肯去想,就會開竅。

    我們必須很欣慰地說:小女孩長大了。

    ”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希安從來日子就過得漫不經心,将很多事情簡單化、冷淡化,幾乎沒有什麼事曾經讓她在意過。

    無欲無求,不特别快樂,也不強說愁。

    女孩是要經過情感的洗練才會蛻變成女人。

    希平衷心希望希安能真正懂事成熟,并且得到終生所愛,可是……“那男的會回頭嗎?” “會的!百分之百。

    ”史威深深肯走。

     漫步在溪頭的孟宗竹林間,獨自一人,使得楊希安的身影看來有些落寞。

     已經來四天了。

    不是正值旅遊旺季,所以顯着清冷,度假小屋也沒幾戶住人。

     空負大好風光……。

    在周約瑟拂袖而去後,她對事物開始有了感觸,天地間的一切不再是那麼理所當然了。

    他生氣了,可是他沒理由生氣。

    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但是他卻老愛憑空想像,等一切真相大白後又怪别人捉弄。

    人類本來就是千奇百怪,但就沒見過這麼自作聰明又自以為是的白癡。

    哎……他到底有什麼好?為什麼幾天來一直想着他,在意他的怒氣? 是喜歡嗎?像媽媽說的那樣?對一個不相幹的人牽腸挂肚是很傷神的,但心中、腦中卻不受理智控制依然牽念着他。

    他的怒氣讓她既憂心又委屈。

    一個隻會胡思亂想的家夥,腦袋偏偏又不夠靈光,霸道又會耍賴,他那裡好? 哎……好與不好已經不是問題了。

    這般的牽念已肯定了自己的确喜歡上周約瑟了。

    但是他氣走了呀!所有的心思全化為意興闌珊的消極,情緒低落透了。

    她不愛這感覺,但它卻偏要橫梗心頭,擾亂她心……。

     毛毛雨無聲地由天際降落,沾衣半濕。

    秋天山頭已有寒意。

    她拾階而下,往度假小屋走回去。

     周約瑟決定第四天是他所能忍受的極限。

     其實打他轉身出醫院後,他就開始後悔了。

    這件事更深地去想。

    反覆去想,用力去想,怎麼也想不出希安有那裡對不起他的地方,怎麼想也沒有一點是自己有理的地方。

    反正。

    這件事,他糗大了,并且還着實地當了一次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當他開始悔不當初後,痛定思痛地搜尋記憶中每一個相處的片段。

    當他每每表現出自以為大情人的風範,或刻意營造的浪漫氣氛時,都會在希安眼中看到不以為然的神情。

    然後他才發覺自己竟也受她感染,覺得自己那麼做十分無聊可笑。

    自然而然地活着多好?何必矯揉造作?難怪希安老罵他是白癡。

    事實上,打從與她在一起,他的表現的确像個超級大白癡! 鬧了笑話不說,還惹怒了希安,所以希安光火罵人了,叫他不許再去追她!而他當時怎麼說的?撂下狠話賭氣?周約瑟突然心情好了一些,至少他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他不是這麼說嗎?天字第一号大白癡才會去追她!這回他的确當足了一個大白癡。

    誰叫他以往從來沒用過真心呢?所以才不明白付出真心要如何去計量才叫适可而止。

     他買了一百朵半開的紅玫瑰,開着跑車到醫院去——他要鄭重道歉,并且誠心求和。

    誰叫他情不自禁地愛上她了呢!不守牢一點,她會飛掉呀。

    真是的!當初還對自己誓言旦旦不會娶她呢!可是如果不娶她,又怎麼能防止她飛掉呢?要是那天又冒出來一個懂得欣賞她的男人,而恰巧希安也不讨厭他,那他可要怎麼辦?希安真是越看越美,不施脂粉尤其清麗動人。

    前些天幾個已被他遺忘的女孩,好像是叫方莉娜或高斐彤什麼來着,上門找他,臉上化妝得活像一張面具。

    那個叫方莉娜的,還用塗得血紅的唇要吻他,他忙不疊地躲開了,突然嫌惡濃濃的名牌香水味,以及調色盤般的面孔。

    真是怪哉!認識一個楊希安,竟然可以推翻二十五年來生命中習以為常,并且欣賞的那一類女子觀點。

    他這個本來永遠不會拒絕女人的大情人竟然将那幾個女孩給轟了出去,并且明白表示厭煩。

    歉疚之外,至少是舒了口氣。

     準備好滿肚子的道歉求和的字詞,對着車子的後視鏡拉了拉自己的衣服,然後邁開大步堅定地往醫院走去。

     “小姐,我找楊希安。

    ”他露出一抹除了希安以外任何一個女子都會失魂的笑容,對着護理休息室裡的一位小姐說着。

     白衣護士睜大眼看他。

     “她呀!她早就離職了呀!” 周約瑟的下巴差點又掉了下來,手上玫瑰散了一地。

     希安決定要去找周約瑟。

    即使他有一座山那麼高的缺點,她還是會想他,喜歡他,想與他共處。

    雖置身景色怡人的溪頭,卻成天眉頭深鎖,感覺真的很沮喪。

    她心中藏不住話,她要回台北和周約瑟說清楚。

     清晨起了個大早,收拾好僅有的幾件衣服,便往車子班次少得可憐的車站行去。

    據說公車早晚各一班,錯過了早班就隻好等到日落西山。

    偶爾車子甚至會忘了來,等到天亮也絕對看不到一輛車子的影子。

     這話一定是誇大了,因為她才站定在站牌旁,就見一輛車子從山下風馳電掣地飙上來;但好像不是公車。

    她失望地坐在一旁大石上。

     飛快的雪白跑車猛地在希安面前“叽”的一聲煞住,激起漫天塵煙。

     希安被困在灰蒙蒙的泥塵中咳嗽不已,來不及做任何表示,車子的主人已然跳下車用鐵鉗般的雙手抓住她雙臂,興奮地叫:“希安!希安!”是周約瑟。

     她看到他一張失去光鮮、憔悴的臉。

    真是凄慘!向來他最注重外表:頭發一定吹得一絲也不淩亂;臉上永遠保持光鮮白淨;穿衣服雖不曾西裝革履,但休閑的裝扮從來都是精心搭配,甚至連袖子要卷幾折都有他的一套學問。

    現在全都走樣了! 劉海淩亂地分散在額前,臉旁下巴全是隔夜長出的胡渣子,衣服全皺得不成型。

    他怎麼敢這樣子出門? “你怎麼來了?度假嗎?”她問。

    心想真是巧遇,二人竟會在同一地方碰面。

     正巧她要回台北找他呢。

     她真是天才!他這種模樣看來有度假的閑情逸緻嗎?瞧她天真的! 昨天得知她跑掉後,氣急敗壞地跳上跑車,盲目地在台北市尋找。

    等他稍為理智一點後,才驚覺自己的傻瓜行徑。

    他可以去楊家找呀,不然楊家人也必定會知道她的去向。

    為什麼他沒想到呢?即使得冒着被老奶奶一頓狠打的危險也是值得的。

     幸運的是,老奶奶隻拿防小偷的眼神瞪他,而一旁的史威則好心告知他希安的去向。

    溪頭?好地方!他昨晚一路開下來總共花了十個小時,并且迷路三次才千辛萬苦找到這裡,終于——終于看到希安了。

     “希安!我來向你道歉。

    ”他直截了當地開口。

     “我正要回台北呢;我決定原諒你了。

    ”她笑開了眉眼,指着腳邊的行李。

    至少周約瑟是勇于認錯的。

     “真的原諒我?”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

    她難道不耍小姐脾氣?不故意刁難他嗎?這一招幾乎是所有女人的殺手?,可是希安沒有!這讓他大大松了口氣,天知道他在這件事上頭已經自我折磨得夠多了!百感交集地摟她入懷,久久吐不出一個字。

     “不原諒你,我自己也絕對不好受。

    ”她老實道。

     這說法引起周約瑟挫敗的心揚起一絲希望,他目光炯炯地盯住希安。

     “為什麼?怎麼說?” 希安目光清朗。

     “你是個白癡,但我還是喜歡你。

    ” 狂喜湮沒了周約瑟;原來并不是隻有他一直在一廂情願,希安也是喜歡他才與他在一起的!哦!他早該想到的!她不是說過了嗎?她心中記得住的男人隻有兩個,史威之外就是他了,這不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他怎麼沒有仔細回想她說過的話呢?害他繞了好大一圈還無法掌握希安的心!哎!他果然是個太笨牛! 現在什麼都無所謂了,希安喜歡上他了!知道這一點,其他事都不值得太在意了! “再說一次!再說一次!”他仍不敢确定,需要更多的表示。

     “說什麼?你是白癡?還是喜歡你?這兩個都毫無疑問,你一定生病了,看起來有些神智不清!”希安關心地伸手要探他額頭,卻被他抓住手。

     他已經心裡有數知道她永遠學不曾浪漫;不過,他也無所謂了!隻要她一直依在他懷中,與他相伴,他什麼都可以不去在意。

    他低下頭,吻住希安兩片紅唇…… “嫁給我……”他的唇移到她耳畔。

     希安暈沈沈地半依在他懷中,被他的熱情環得透不過氣——但感覺比以前都好。

     “我要嫁給你嗎?”她有些自言自語。

     “當然要!”他很快地替她做了決定。

     想想,嫁人也沒有什麼不好,反正她現在已沒工作,沒其他的事好做。

    與他在一起感覺還不錯。

    好吧,就嫁他吧!希安突然感到心中湧滿欣喜與羞怯,這個男人要當她的丈夫呢! 她在他殷切企盼的目光中漾開了笑容,勾住他頸項說:“好!我嫁給你。

    ” 接下來的頭暈目眩,全因為周約瑟緊緊抱起她繞圈子,開心大吼大叫造成! 是的!她會嫁他,嫁給這個笨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