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妖氛除不盡 邪惡蔓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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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師口誦佛号,雙膝一盤,身形平空掠上了棺蓋之上坐下。

     震動的棺材立即靜止下來。

     大法師佛号不絕,雙掌合十,突然又一聲:「劍!」 楚輕侯大喝聲中一劍疾往棺材插入,隻刺入一尺,仿佛遇到了什麼,竟然再也刺不進去。

     蕭十三長刀亦插下,更隻是劈入了棺壁便不能不停下來。

     楊天、沈宇雙騎飛快從古刹外沖進,後面跟著的全是火龍寨的武士,人各一騎,手執燈籠。

     蕭十三拔刀再劈亦是一樣,楚輕侯一口真氣運行九周天,方待将劍再插入,大法師佛号陡頓,揮手道:「布陣!」 火龍寨的武士應聲紛紛下馬,各掌燈籠,迅速在棺材的周圍布下了六重七星燈陣。

     六七四百二十盞燈籠迅速燃亮,燈光照耀下,古刹之内光如白晝,從棺内流出來的鮮血更加觸目,更加鮮明。

     大法師須發白雪一般飄揚,散發出眩目的光輝,雙掌再合,沉聲誦起經來。

     這一次,他是以梵語來誦,除了楚輕侯,在場的沒有人聽得懂,隻覺得語聲怪異卻又說不出的莊嚴。

     楚輕侯在大法師誦經聲中,一劍劍刺進石棺内! 他的劍始終不能夠刺盡,但一劍比一劍刺得更深,一股股鮮血随著劍鋒抽出,标射出來。

     蕭十三的刀亦不停砍下,砍到了四十九刀,總算砍進了棺内。

     刀拔血出,蕭十三忍不住問道:「哪來這麼多血?」 楚輕侯一樣奇怪,可是他的劍并沒有停下。

     棺材又起了震動,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掙紮著要從棺材裡沖出來。

     大法師穩坐棺蓋之上,穩如盤石,誦經更急,震人心弦! 燈光越來越明亮,天色卻越來越暗,已經是黃昏時分。

     風更急,大法師突又喝道:「火!」 也就在誦經聲一頓的刹那間,石棺一下巨震,霹靂一聲,捆著石棺的那串佛珠突然兩斷! 斷的正是芍藥砸碎了一顆佛珠的地方,一顆顆佛珠同時激射開去! 大法師臉色慘變,誦經不絕,那副石棺就在這時候團團轉動起來! 楚輕侯、蕭十三緊随轉動,盯穩了那副石棺,刀劍蓄勢待發,一群武士手執火把沖了過來,将火把投在石棺周圍。

     石棺轉動并不怎樣快,數百支火把迅速組成了一個大火堆,烈焰飛揚。

     楚輕侯、蕭十三不能不退出火堆之外,而大法師仍然盤膝坐在棺蓋之上,誦經不已。

     棺中倏地傳出了人的聲音,是呻吟的聲音,随著緩緩停止了轉動。

     火勢更猛烈,大法師額上汗珠淋漓,誦經更急激,一雙眼睜大,神色看來是那麼緊張,是那麼迫切。

     呻吟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亮,突然化作一聲怪嗥,棺材同時猛一震,大法師身形一晃,但立即又穩定。

     裂帛兩聲接響,棺蓋碎開兩個洞,一雙白骨嶙峋的手從洞中伸出,抓住了大法師的雙膝。

     「噗噗」骨碎聲暴響,大法師的雙膝硬硬被抓碎,白骨雙手深陷肌膚,鮮血淋灘。

     大法師面部肌肉一下抽搐,汗如雨下,但仍然穩坐在棺蓋之上。

     那雙骨手跟著往上-,一片片捏碎了大法師的肌骨,鮮血狂流! 大法師口誦佛經,雙手突然一翻,疾擊在那雙骨手之上! 這一擊之力奇大無比,他雙腿的骨肉在他的雙掌之下碎裂,那雙骨手的十指亦有四根被擊碎,一聲怪吼在棺中響起,骨手疾縮了回去,刹那間,棺材又一震,棺蓋疾翻了起來。

     大法師再也把持不住,與棺蓋倒翻同時滾落地上,楚輕侯一把方待扶住,大法師已暴喝道:「小心留侯!」 暴喝聲中,棺蓋在半空碎裂,粉屑一樣落下,一個骷髅接著從棺中坐起來。

     衆人這才看清楚棺中滿載鮮血,猶如一個血池,那個骷髅從鮮血中坐起來,一身衣飾骨骼竟然一絲鮮血也沒有沾上! 這一身衣飾與留侯無異,這個骷髅不是留侯又是誰? 白骨耀目,骷髅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深陷的眼窩就猶如兩個深邃的洞穴,什麼也看不見。

     骷髅的兩排牙齒不住開合,發出一下下極其怪異的聲響,突又霹靂一聲,整個石棺片片碎裂,那已經被裂焰煮沸的鮮血四面奔流,滋滋聲中,竟然将火焰完全熄滅。

     留侯的骷髅白骨标槍似地站起來,一雙手顫抖著揚起,指著大法師,看似要撲上前去。

     楚輕侯人劍即時撲到,斬向留侯,蕭十三的刀也跟著砍到了。

     留侯揮手擋開了蕭十三的刀,對楚輕侯的劍卻顯然深存顧忌,非但不敢硬擋,而且閃避著,楚輕侯哪裡肯放過,緊追而上,龍泉劍拚盡全力瘋狂斬下。

     蕭十三也知道自己的刀奈何不了留侯,但仍然奮力揮刀,阻住留侯退路! 給蕭十三一阻,留侯連接數劍,衣衫被割破,肋骨亦被斬斷了數根。

     一聲聲凄厲已極的嘶叫從他的齒縫中進出來,身形猛一轉,往古刹外撲出去! 燈光刹那間仿佛突然一亮,留侯又一陣嗥叫,舉袖擋住了眼睛,倒退了回來! 楚輕侯把握機會,一劍砍在留侯的背上! 一排白骨迎劍盡斷,鮮血從斷口狂湧,留侯痛極狂呼,半身一轉,雙袖掃出! 楚輕侯隻覺一陣勁風撲面,被留侯雙袖掃得倒飛出去,蕭十三一刀劈來,亦被留侯雙袖一拂,震得飛了開去。

     留侯再一聲狂嗥,身體一旋,撲向燈陣,「噗噗噗」的第一重燈陣的燈籠連串熄滅,掌燈的火龍寨武士,一個個被留侯雙手截斷咽喉,倒仆地上。

     其他的雖然大驚失色,卻沒有移動,他們已經準備犧牲。

     留侯瘋狂地沖撲,當者披靡,在極短的時間毀滅了第一重七星燈陣! 第一重燈陣的武士隻有三個活下來,楚輕侯、蕭十三幾次前來搶救,但不是追不上留侯的身形,就是被迫開。

     他們并沒有氣餒,繼續沖上前去! 大法師已不能行動,趴伏地上,将散落一地的佛珠一顆顆拾回,一顆顆穿上,他的動作并不快,但已盡他的所能。

     他爬過的地方都留下了血迹。

     那些佛珠雖然經過火燒,卻仍然寶光閃爍,大法師并不難發現它們的所在。

     留侯沒有理會,鮮血不住從他的斷骨中流出,他知道若不在半盞茶的時間沖出燈陣,他的行動将因骨骼内的鮮血流盡而變得遲鈍,那麼在入夜之前,不難倒在楚輕侯的龍泉劍下! 他雖然已經成魔,但入夜之前,卻不能夠充分施展他的魔力,所以他現在非沖出燈陣外不可。

     一重燈陣雖然破了,還有五重。

     這六重燈陣第一、二重與他昨夜所破的并無不同,他一鎮定下來,很容易找到了主燈的所在。

     第二重燈陣亦很快被留侯沖破,這一次他隻殺了七個掌燈的武士。

     他隻是不想再浪費太多的時間精力。

     第三重燈陣在昨夜他驅雪降下的時候,亦已看清楚主燈擺設在哪一個方位。

     要破這一重燈陣,當然不是困難,可是到這一重燈陣攻破,楚輕侯、蕭十三已不會被迫退多遠了,一次比一次沖得更近。

     隻有三重燈陣了,留侯看不出這三重燈陣的主位所在。

     一盞盞燈籠似一支支箭般射入他的眼窩,一縷縷鮮血開始從他的眼窩流出來! 留侯的動作開始遲鈍,楚輕侯從後沖上,一劍砍在他的後背上。

     留侯往前一撲,仍然逃不過這一劍,血從斷骨噴出,留侯猛一聲狂噪,張開雙手,疾速往前撲出! 血從他的眼窩微射,慘白的骷髅在鮮血交流之下異常恐怖,擋在他前面的火龍寨武士不由自主往旁邊一閃。

     這一閃,燈陣立時一亂,出現了缺口,留侯當中穿過,再沖破一重燈陣。

     大法師嘶聲大叫道:「不用驚慌,不要妄動。

    」 語聲末落,留侯已沖到了最後一重燈陣之前,左右火龍寨武士沖殺前去,但都在留侯白骨雙爪之下一一倒地身亡! 蕭十三目眦進裂,排衆而前,長刀怒斬向留侯,楚輕侯也不慢,緊追在留侯身後,龍泉劍亂砍一番! 留侯連挨了三劍,仍然沖不過第七重燈陣,狂噪連聲,猛伸手,抓住了蕭十三劈來的長刀,往前用力地一送。

     蕭十三立腳不穩,連人帶刀沖向最後一重燈陣,那些武士不能不讓開,留侯把握這刹那間,拚挨楚輕侯一劍,向燈陣缺口沖去! 這一劍連斷他三根肋骨,但他亦一沖而過,沖過最後一重燈陣,沖出了古刹大門外。

     蕭十三翻腕揮刀,刀斬在留侯身上,斬開了衣衫,斬碎了留侯的肩胛,第二刀還未斬出,留侯已脫出他的長刀攻勢範圍。

     他重遭重創,但身形仍然沒有太大影響,隻是蕭十三那一刀,卻不由他身形一栽。

     一條人影即時翻過滴水飛檐,往當頭落下來,是大法師! 大法師雙手各抓著方穿好的那串佛珠的一端,當頭向留侯箍下。

     那串佛珠已斷去,但被大法師雙手一連,又變得完整,寶光四射。

     留侯方待閃避,已經被大法師佛珠箍一個正著,他的雙手總算還能夠騰出來,左手一落,抓住了大法師的頭顱,五指深陷肌骨。

     大法師頭顱的皮膚迅速龜裂,鮮血縷縷外流,他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雙手仍然緊抓住佛珠不放。

     楚輕侯、蕭十三沖出,看見這種情形,心頭皆大震。

     天色這時候已開始暗下,黃昏已逝。

     留侯的骷髅也逐漸起了變化,迷蒙中出現了肌膚,出現了眼睛、鼻子,出現了一張完整的臉龐。

     大法師嘶聲在叫道:「破他的頭顱,穿我的心,流我的血……」 語聲突斷,留侯的右手已握在大法師的咽喉上,他的頭顱同時分開兩片。

     楚輕侯刹那間已沖前,一劍力劈在留侯的頭顱上! 血狂奔,留侯分成兩片的頭顱欲合未合,中裂的嘴唇突然發出一聲,道:「楚輕侯,你敢破我的頭顱?」 語聲慘厲,所有人無不毛骨倒堅,大法師的頭顱同時裂開,血流披面。

     楚輕侯狂呼道:「師父!」 大法師雙手不住顫抖,佛珠卻是不放,脖子上青筋蚓突,竟然迫開了留侯的右手,喝一聲:「快」 「師父」楚輕侯呼聲中閉上了眼睛,劍一長,從大法師後心刺入,前心穿出,直插入留侯的體内。

     大法師的血順著劍鋒奔流,流入留侯的體内,燈光下,那些血竟然是淡金色。

     留侯即時發出了嘶聲裂肺,驚天動地的一聲慘叫,眼看要閉合的兩邊頭顱突然中止,俊美的臉龐開始龜裂,蛛網般裂開、剝落,化作一撮撮灰塵,白骨骷髅又重現。

     大法師再喝一聲:「火!」 火字才出口,他的頭顱便「波」的在留侯的手下破碎,可是他抓著佛珠的手,卻仍然緊握不放。

     火龍寨的武士迅速将火把、燈籠燃著,抛向大法師與留侯,一個個都不由熱淚盈眶。

     留侯繼續在嗥叫,在掙紮,一聲比一聲慘厲,大法師的一雙手亦被他捏碎,但那串佛珠卻已深陷入他的骨骼内,那柄龍泉劍,更将他與大法師緊連在一起,任他怎樣也掙紮不開。

     那個骷髅頭亦開始蛛網般碎裂,一片片落在火海中,每落下一片就激起了一團碧綠色的火焰,鮮血亦随著落下,這一次,卻使火焰燒得更猛烈,更輝煌。

     楚輕侯跪倒地上,淚已經流下,火龍寨的武士不少亦跪倒。

     蕭十三木立在楚輕侯身旁,淚眼模糊,沈宇亦不由自主跪下去,看著在火中灰飛煙滅的大法師,他們都不由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長夜終於降臨,風吹更急,火焰在急風中越燒越猛烈,留侯的嗥叫聲也終於沉滅。

     烈火繼續燃燒,兩個時辰之後才熄滅,隻留下一串佛珠,一柄龍泉劍,冷月下閃動著寒芒。

     蕭十三拾起那串佛珠,才離開那堆灰燼,佛珠便一顆顆無聲的粉碎。

     龍泉劍沒有碎,楚輕侯拔出這柄劍的時候,眼淚不禁又落,滴碎地上。

     「我這是在作夢?」蕭十三看著粉層般飛揚的珠碎,竟然說出了這句話,然後苦笑起來。

     每一個人何嘗不是都有作夢的感覺,隻是這樣的夢,一個也已嫌太多。

     留侯已經灰飛煙滅,夢也好,事實也好,事情到這個地步,是不是也該了斷。

     每一個人都是這樣想,在傷感之餘,不由都松了一口氣。

     楚輕侯也不例外。

     ※※※ 沒有雪,風也沒有昨夜的寒冷,明月一輪,斜挂在天空。

     楚輕侯與蕭紅葉走在楓林之旁,走在明月下。

     在留侯灰飛煙滅的同時,蕭紅葉已經清醒,真真正正的清醒,完全與常人無異。

     楚輕侯也看得出,他原是擔心紅葉清醒之後,又是白癡一般,到看見紅葉,才放下心來。

     「那就像是作夢。

    」紅葉也是這樣說,對於迷失本性時的一切,她似乎已全無印象。

     楚輕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