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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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洛解題到半路,突然擡頭,發現自己坐在教室裡。

    昏暗凄涼的冬日傍晚,白得不真實的日光燈,同學們埋頭緊張複習,黑闆上寫着“沖刺”兩個大字。

     一瞬之間他感到恍惚,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坐在這裡,甚至不知道熟悉的這裡是哪裡,那些桌椅,那些同學,黑闆上的字,和他有什麼關系。

     哦,他是高三的學生,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這個年紀,這個關頭,什麼都沒有,偏偏什麼都想有,還妄想覺得未來什麼都會有。

    多麼狂妄自大,多麼異想天開。

    所以現實讓她給他當頭一棒。

    他年輕,他優秀,他喜歡她喜歡的歌她喜歡的詩,他願意努力願意擔責,可統統沒有用啊。

    他能給的一切的好,她看不上。

     誰說少年不知愁滋味,他一定沒在少年時愛過一個人。

     周洛疼得坐不直,低下頭狠狠抓着桌子。

     他痛苦,悲憤,委屈,猛地一踹,課桌踏闆踹得稀巴爛,桌子嘩啦一聲蹬出去。

    前邊的同學驚恐地回頭。

     老師看過來:“周洛,怎麼了?” “我――不太舒服。

    ”他嗓音虛得讓人聽不清。

     “馬上要下課了,提前回去休息吧。

    ”老師對好學生總是格外寬容,“叫個同學送你一下。

    ” 陳鈞正想逃課,立刻起身去扶周洛;周洛沒心情,厭煩地甩開他的手,拎着書包出去。

     周洛走出教室,望着山下的小鎮,望着她的那個方向,心想他為她傷成這樣,她也半點不知,他心裡苦得要吐出膽汁,一扯嘴角就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搖頭,他搖搖晃晃,如同醉漢一樣往操場走。

     冬天黑得早,最後一節課,操場上昏暗一片。

    教學樓像夜幕中的大燈籠,很快下課鈴響,寂靜的校園頓時喧鬧起來。

    同學們往校外跑,周洛往操場走。

     陳鈞發現不對勁,跟着他去操場,周洛坐在台階上埋着頭,一聲不吭。

     “阿洛,你不是不舒服麼,還在這兒吹冷風?” 周洛沒動靜,也不擡頭。

     “阿洛,回家吧,一會兒病了。

    ” “我想喝酒。

    ”周洛說。

     “什麼?” …… 教學樓裡最後一盞燈也熄滅了,校園漆黑死寂,像一座墳墓。

     北風蕭索,張青李喘着氣跑進校門,一面往操場上飛奔,一面罵陳鈞:“你瘋啦?!他說要酒你就給他喝酒啊!” 陳鈞急急忙忙跟後邊,累得直喘氣:“他心情不好,隻想借酒澆愁,怎麼勸都不肯回家呀。

    ――我想着喝點酒了耳根子軟就能回去了,沒想他一喝就停不下來。

    我怕事鬧大了,也不敢找桂香姨。

    ” “你買了多少?” “就兩瓶。

    ” “就?!” 夜黑如墨,張青李跑到操場,籃球架下一個影子,冷風吹來一陣刺鼻的酒味。

     “這酒多少度啊?” “5……52……” “陳鈞你!”張青李氣極,也沒功夫罵陳鈞,跑上去拉周洛,“周洛,回家了,你别喝了!” 周洛抓着瓶子,仰頭往嘴裡灌。

    張青李搶不動,急了:“他這是怎麼了?陳鈞你來幫忙呀!” 陳鈞也上前拉:“周洛,回家了,别喝了。

    放手,放手――” “滾!” 腳下已經躺了一個空瓶,他卻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将兩人推開,手裡的瓶子舉起來,發現也空了。

     他站在北風裡,歪頭盯着空空的瓶底,搖了搖,突然一轉身把瓶子砸在籃球架上。

     瓶身炸裂。

     陳鈞和張青李吓得一個哆嗦。

     夜太黑,張青李看不清周洛的表情,卻看得到他單薄的身體在冷風裡發抖。

     他蹲下去,埋頭抱住自己,肩膀一陣陣發抖,起先是抽泣,漸漸哭出聲。

     “――她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他大哭不止,“她不相信我有多喜歡她,是要死的那種喜歡!” 張青李淚流滿面,抱住他:“周洛,周洛……” “我該怎麼辦?” 他蜷縮成一團,抱着頭,嚎啕大哭, “――我還那麼年輕,該怎麼辦?――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是啊,該怎麼辦? 他還那麼年輕,以後的年歲卻還那麼長,這些天他痛得仿佛熬過了一生的時光。

    他害怕,怕忘不了,好不了,如果這種煎熬要拉長成一輩子,他就對未來恐懼得無邊無際,甯願瞬間老去,讓他立刻進墳墓。

     他恨她,恨那個叫南雅的女人,恨這個中了她的毒的小鎮。

     他一下一下戳着自己的胸口,可她不會知道那裡邊有多疼;也不會知道這些日子他過得生不如死。

     怎麼辦?他還那麼年輕,以後要怎麼辦? 沒有誰能給他回應,隻有冬夜的冷風和無邊的黑暗。

     小小的少年啊,純粹,理想,莽撞,偏執,非黑即白,非生即死,撞破頭也不懂轉圜。

     可現實永遠比你更硬,也絕不會分你半點憐憫。

     …… 陳鈞和張青李把周洛送回家時,他看上去居然十分清醒,他崩潰了一晚上,卻至始至終沒說出那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