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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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再沒人唠叨了。

     越姑姑甚至流下淚來,“承泰公主得遇良人,皇後在天之靈必會賜福于你。

    ” 西疆已定,長安侯班師回朝。

     五月初三,晴日,長空無雲。

     一道三百裡加急軍報飛速傳送入宮。

     禦書房裡,醉卧初起的承泰公主被急召入内。

     雲鬓微松,羅衫猶帶酒污,承泰公主茫然踏進殿來。

     蕭綦負手立在窗下,鬓發如霜,軒昂身形在這一刻竟似有些僵直。

     他緩緩回身,望定承泰公主。

     “父皇召兒臣何事?”她疏懶淡漠的笑笑,自賜婚之後,再未在父皇跟前撒嬌。

     蕭綦伸手,攬住她單薄肩頭,一語不發将她擁入懷抱。

     這一瞬間,威嚴的開國帝王,隻是一個痛心無奈的父親。

     承泰公主僵住,任由父皇擁住自己,忘記了應該説什麼,應該做什麼…… 他,第一次,擁抱她。

     自收養她為義女以來,十年有餘,今天第一次擁抱了她。

     雖是慈父,餘願已足。

     承泰公主顫抖着閉上眼睛,幾乎忘卻了一切,隻想父皇永遠這樣抱着自己。

     “沁兒,父皇對不住你。

    ”父皇的聲音如此沉痛,“小禾,不能回來了。

    ” 她還在迷離沉醉中,沒有聽懂父皇的話,怔怔問,“小禾哥哥要去哪?” 蕭綦深深看進她眼底,一字一字道,“馬革裹屍,青山埋骨。

    ” 耳邊似乎嗡的一聲,她怔怔看着父皇,聽見他口中説出的八個字。

     突然之間,天旋地轉。

     眼前掠過那白衣少年的身影,掠過他溫煦笑容…… 他説,此去西疆,馬踏山河,不立萬世功業必不回來見你。

     小禾哥哥,你騙了我。

     終究,我也錯過了你。

     ——征西将軍謝小禾于棘城決戰中孤軍殺入敵後,斬殺敵軍主帥,鼎定勝局,身受九處重傷,帶傷趕赴回京,途中傷勢惡化,于三日前猝逝于安西郡。

     朝野震動,百官緻哀。

     長安侯靈柩入京之日,皇上親率太子迎出城外,撫棺長恸,當郊灑酒,祭奠英魂。

     承泰公主以未亡人之身,服孝扶靈入城。

     永陵。

     沒有儀仗護衛,隻一架鸾車悄然自晨霧中馳來。

     素服玄裳的承泰公主緩緩步下車駕,滿頭青絲挽做垂髻,一支玉钗斜簪,通身上下再無珠翠。

     “這便是永陵麼?”她仰頭靜靜凝望眼前恢宏的皇家陵寝,眉目間一片疏淡。

     身後小侍女乍舌驚呼,“好宏偉的皇陵!” 皇陵依山為穴,以麓為體,方圓幾十餘裡,入目一片松柏蒼郁,四下曠野千裡,雄渾開闊。

     陵前神道寬數丈,筆直通往地宮之上的恢宏大殿。

    神道兩側列置巨大的靈獸石雕,東為天祿,西為麒麟。

    天祿目嗔口張,昂首寬胸,翼呈鱗羽長翎,卷曲如勾雲紋;麒麟居西,與天祿相對,意為皇帝受命于天,天威至高無上。

     皇家天威,震懾四方,也隻有這樣的地方才配作為一代開國帝後長眠之所。

     這裡,長眠着母後,長眠着一位千古傳奇的紅顔。

     仰望恢宏皇陵,承泰公主慨然微笑,心中終覺甯定。

     未嫁而先寡,誰愛過誰,誰守候誰……終逃不過命運弄人。

     宮裡處處傷情,再不是吾家。

     她倦了,世間竟沒有一處可依托的地方。

     從前悲傷時,孤苦時,總有母後在身邊,總有她能懂得。

     或許來到皇陵,與母後相伴,才能獲得些許平靜。

     父皇準了她自請赴皇陵侍奉先皇後的意願,破例允她進入地宮。

     她曾幻想過許多次,母後的地宮該是何等金壁輝煌,流光溢彩。

     真正踏入深閉地下的宮門,九九八十一盞長明燈亮起,她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地宮正殿中央,沒有她想象的華美宮室。

     隻有一座精巧的屋舍,門前搭有花苑、曲徑、小橋……竟是一戶民間宅院。

     翡翠雕出修竹,瑪瑙嵌作芍藥,滾落絹草绫葉間的露珠,卻是珍珠千斛。

     巧奪天工,鬼斧造化,錦繡繁花盛開于此,猶如長眠其中的敬懿皇後,紅顔不老,花木不凋,任它千秋萬世,風雲變幻,隻待他百年之後,相攜歸去。

     此間,再沒有紛争、孤寂、别離,隻有獨屬于他們的永恒與甯定。

     附錄: 綠兮衣兮,綠衣黃裡。

    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

    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風。

    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古人:故人,指亡妻。

     翻譯: 綠色衣服,黃色襯裡。

    把亡妻所作的衣服拿起來看,妻子活着時的情景永遠不能忘記,悲傷也是永遠無法停止。

    細心看着衣服上的一針一線,每一針都是妻子深切的愛。

    妻子從前的規勸,使我避免了過失。

    想到這些,悲傷再不能停止。

    天氣寒冷之時,還穿着夏天的衣服。

    妻子活着的時候,四季換衣都是妻子操心,妻子去世後,我還沒有養成自己關心自己的習慣。

    蕭瑟秋風侵襲,更勾起我失去賢妻的無限悲恸。

    隻有妻子與自己心意相合,這是其他任何人也代替不了的。

    對妻子的思念悲傷,都将無窮無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