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姻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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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蘿非獨生,願托喬木。

    ” 哥哥神色一動,似有所了悟,“你説子澹是絲蘿?” 我垂眸歎息,“從前的子澹是弱柳,而今已成枯藤。

    唯有讓他與茁壯的喬木相依,或許才能重獲生機。

    ” 哥哥默然片刻,揚眉問道,“莫非你選的胡氏,倒是他的喬木?” 我啞然一笑,卻無法回答哥哥這個問題。

    誰是誰的良木,誰又可依托終生,隻怕世上無人説得清楚。

     這樁婚事,不僅哥哥置疑,連胡光烈也不肯将他幼妹嫁入皇家,為此不惜忤逆蕭綦,三番五次地鬧騰。

    這粗豪漢子倒是真心疼愛他那同父異母的妹妹,正如當年哥哥疼惜我一般。

    若不是親眼見了胡瑤,我絕想不到胡光烈會有這樣一個光豔可人的妹妹。

    胡瑤年紀雖輕,卻沒有一般小女兒之态,更沒有名門淑媛的驕矜,言行舉止透出一派磊落率真,隐隐有英爽之氣。

    那日見她紅衫似火,素顔生暈,朝我綻開明媚笑容,我頓覺被初春陽光所照亮。

    有這樣的女子陪在身邊,再深濃的陰霾,都會退散吧。

    看着胡瑤,連我亦覺得自己黯淡下去。

    她有青春、有朝氣,有着飛揚跳脫的活力,而我隻有一顆被歲月磨砺得冷硬的心。

    或許隻有她那樣明淨堅定的女子,才會是子澹的良伴。

     賢王冊妃大典擇吉舉行。

     大婚場面盛況空前,京中萬人空巷,争睹皇家風華。

    賢王府喜紅燦金,一草一木都似染上了濃濃喜色。

    喜堂之上,蕭綦主婚,百官臨賀。

    入目喜紅,刺得我雙眼微微澀痛,遠遠的,看不清每個人的表情。

    也或許,隻是我不想看見。

     子澹大婚後,很多瑣事也随之塵埃落定,宮廷裡似乎又恢複了短暫的平靜。

    天氣一冷,我又時病時好,終日靜養,越發懶于動彈,隻偶爾入宮探視姑姑和靖兒。

     靖兒四歲了,病情依然沒有絲毫起色,終日癡癡傻傻如一個布偶。

     這日天色晴好,我隻攜了随身侍女,牽着靖兒信步走在禦苑之中,任陽光淡淡灑在身上。

     “天祚盡,曆二帝而傾”,民間市井流傳的那首宴謠,不是沒有深意的。

    朝堂上那麼多眼睛在看着,那麼多耳朵在聽着,早晚會有人發現小皇帝癡呆的秘密,他不能永遠躲在垂簾背後,做一個無聲無息的木偶。

    随着蕭綦一步步接近帝位,靖兒存在的價值,越來越小了,也該到了他退場的時候。

     那首諺謠,是再明白不過的暗示。

     從癡呆的小皇帝手上奪走帝位雖然易如反掌,卻不是名正言順,明面上還欠了一份冠冕堂皇,水到渠成。

    這就像我和哥哥的那盤棋,一味進逼反落了下乘,到了這份火候上,反而要欲揚反抑,以退為進。

    弄權之術與王霸之道,曆來是缺一不可。

    靖兒隻是當年不得已的傀儡,如今子澹已被削去了全部羽翼,也就成了最好的棋子。

    廢黜靖兒,擁立子澹,蕭綦依然大權獨攬……他離帝位每近一步,就意味着又一次屠戮或傾覆。

     隻是靖兒實在是個可憐的孩子,或許離開這宮廷,對他也是一件幸事。

     我抱了孩子,坐在苑中默默出神,初冬的陽光灑在我們身上,這一刻甯靜安恬,仿佛遠離了帝王家的紛争苦難,俨然一對平凡人家的母子。

     肩頭忽暖,一領羽紗披風搭在身上,蕭綦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濃眉微蹙,深深看我。

     冬日的陽光斜斜照下來,給他冷峻如削的側顔籠上淡淡光暈,玄黑錦袍上繡金紋龍張牙舞爪,似欲活過來一般。

     他撫了撫靖兒頭頂,淡然道,“過不多久,這孩子也該離開了。

    ” “廢立之事,關系重大,你果真決定了麼?”我擡眸看他,他卻久久沉默,沒有回答。

     夕陽西沉,晚風帶了微微寒意,掠起他廣袖翻飛。

     他忽而笑了笑,“當年我曾説過,陪你看江南的杏花煙雨,還記得麼?” 我怎會不記得,在甯朔城外,他説要陪我看盡海天一色、大漠長風、杏花煙雨……年年仲春,看着宮牆内杏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我都會想起他當日的話。

     我望進他眸中,無盡怅然,卻又甜蜜,“我以為你早已忘了。

    ” “等這個冬天過去,我們就去江南。

    ”蕭綦回頭凝視我,薄削的唇邊有一抹極淡的笑意掠過。

     我心中蓦的一突,怔怔望了他,幾疑自己聽錯,“去江南?” 他微微一笑,“到時,我還政給子澹,放下外物之羁,帶着你離開京城,你我二人遠遊江南,從此逍遙四海可好?” 我僵住,分不清他是戲言,或是試探,隻是萬萬沒想到他會説出這樣一番話來。

     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