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乍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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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便是一年一度的親蠶禮,每年仲春由皇後主祭,率領衆妃嫔命婦向蠶神嫘祖祭祀祈福,祈佑天下蠶桑豐足,織造興盛。

     耕織乃民生之本,每年的親蠶與谷祀兩大祀典,曆來倍受皇家重視。

    按照祖制,皇後主持祭祀之時,必須以黃羅鞠衣為禮服,佩绶、蔽膝、華帶與衣同色,相應衣飾俱有嚴格的規制。

    其餘妃嫔命婦的助蠶禮服,也由錦羅裁制,紋樣佩飾按品級予以區分。

    過去每年春天我都穿上青羅鸾紋助蠶服,跟随母親參加親蠶禮。

    然而今年,我卻要代替姑姑登上延福殿祀壇,親自主持親蠶大典。

     太常寺長史不厭冗長地一樣樣報上祀典所需禮制器具。

    我一面聽着,一面凝眸細看那份奏表。

    報至主祭禮服時,長史面有難色,小心試探道,“不知主祭禮服,是否也照常制置備?”若按常制,那便是皇後特定的禮服了。

    如今朝中上下均以攝政王為尊,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下,所差不過是個虛名。

    本朝曆代皇後多出身于王氏,久而久之,王氏便有“後族”之稱。

    皇家禮官素來最善于迎奉上意,此番必然以為我會穿上皇後禮服。

     我淡淡擡眸,“今年事出特例,太皇太後因病不能主持祭典,實不得已而代之。

    服色雖小,攸關禮制事大,不可僭越。

    ” “微臣知罪!”長史連連叩首,複又遲疑道,“隻是王妃以主祭之尊,若隻着助蠶服,也恐與禮不合。

    ” “既然兩種服色都有不妥,那就另行裁制吧。

    ”我不動聲色,隻将奏表擱置一旁。

     次日,我讓阿越将新禮服的圖樣,連同指定的衣料交給少府寺,命其三日内制成。

     宣和二年季春,太史擇日,享先蠶氏于壇,豫章王妃代皇後行親蠶禮。

     侍女奉上新制的親蠶禮服,素紗内單,外罩雲青絲帛長衣,下着煙青流雲裳,廣袖削腰,繁瑣的佩绶羅帶一律免去,僅在圍裳中垂下纖長飄帶,形如鳳尾。

    周身無繡無華,裙袂處織出淡淡的鸾鳳暗紋,襯以環佩璎珞。

    阿越将我長發梳起,挽做傾鬟緩鬓,髻上加飾步搖,行止之間,款款搖曳。

    我端詳了片刻鏡中容顔,拈筆沾了一抹金箔朱砂,在額間淡淡描過。

    妝成,出鳳池宮,我乘了肩輿,垂下紗幄,仗衛内侍前導,行至延和宮東門。

     諸命婦早已于宮門迎候,均着繁盛禮服,高髻金飾,錦繡非凡。

    四名一品命婦趨前,行禮如儀,稱頌吉辭。

    内侍掀起垂幄珠簾,我伸手搭在導引女官臂上,緩緩步下肩輿。

    此時晨曦方現,霞光普照,莊穆的祀壇仿佛沐浴在隐約金光之中。

     我登上玉階,立定在晨光之下,衣袂飄舉,肅然焚香祈告。

     随後,女官引領衆人至桑苑,内侍奉上銀鈎,我率先受鈎采桑,諸内外命婦以次效仿,各自采桑,盛入玉奁之中,至此禮成降壇。

    最後由内侍引入蠶室,略略看過今年的新蠶,便至後殿品茗叙話。

     諸位王公親眷坐在我身側,彼此素來熟識,當下也不拘禮。

    衆人紛紛對我的服色妝容大加稱羨,我淡然微笑,卻閉口不提更替服制之事。

    到底還是有人忍不住,好奇探問道,“王妃這身禮服不同往年式樣,衣料似絲非絲,似麻非麻,從來未曾見過,不知是何方進貢的珍品?” 我溫言笑道,“倒也不是遠來的稀罕物,隻是織造司今年新貢,從前自然是沒有的。

    我瞧着喜歡,便裁來做了禮服。

    ”衆人恍然,難掩豔羨之色。

    左首的迎安侯夫人尤其欣歎不已,我轉眸看她,含笑道,“夫人若是喜歡,回頭我叫人送些到府上。

    ”迎安侯夫人欣喜不已,連連稱謝,衆人豔羨之色更濃,令得迎安侯夫人甚是得意。

     不出三日,織造司來報,稱近日各府貴眷紛紛向織造司求取新帛。

    我早已吩咐過,無論何人求取,新帛概不準外流。

    衆人的胃口被吊了個十足,私下探問也問不出個究竟,越發好奇心癢。

    十日後,宮中頒下更替服制的懿旨,諸命婦朝服自此棄用绮羅,一律改用新帛。

     一夜之間,從宮中到京城,人人皆以穿新帛為榮,绫羅绮繡反淪為下品。

     而我沒有想到的是,不隻新帛風靡了京華,連我一時興起描畫在額間的紋樣,也迅速傳遍坊間,無論仕女民婦皆以此為美。

     難得春日晴好,我閑坐廊下,信手撥動清籁古琴,心下又想起了哥哥。

    阿越輕巧地走到身邊,低聲道,“奴俾已将王妃賜下的衣飾送往景麟宮,蘇夫人收下後很是感激,囑奴俾回話,想當面來跟王妃道謝。

    ”我淡淡應了一聲,“不必了,你平日常去走動,有事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