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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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隻是時間,哪怕再多一點時間也好! 和蕭綦争執了半日無果,他有他的固執,我有我的堅持,彼此各不相讓。

    我們從未有過這般激烈的争執,他最終拂袖而去,再不肯聽我求懇。

    頹然枯坐于房中,眼看天色漸漸暗了,王府四下亮起燈火,宮燈搖曳于風中,明滅不定……我知道今晚再不下令,就再也沒有機會阻止了。

     于公于私,萬千百姓的性命與哥哥孤注一擲的心血,如烙鐵時刻貼在心頭;然而朝廷律法與陣前之危更如無形的刀刃逼在我頸項。

     直到這一刻,我終于真正懂得姑姑的那句話——“男子的使命是開拓與征伐,女子的使命便是守護與庇佑”。

    我的手中不僅握有哥哥、子澹和整個家族的安危,如今更握住了萬千黎民的性命!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兩難之選的後果,且機會隻有一次,縱然徒勞,縱然冒險,我也必須一試! 案上燭光搖曳,我終于将心一橫,伏案提筆。

     締盟之事進展順利,數日後突厥使臣即将歸朝,我朝十萬大軍随即繞道西疆,與斛律王子裡應外合,從背後直襲突厥王城。

     明桓殿上,蕭綦設宴款待即将歸朝的突厥使臣。

     胡樂悠揚,席上舞姬彩衣翻飛,一曲胡旋,豔驚四座。

    我含笑舉杯,向座下使臣微微傾身為禮,突厥使臣目光發直,呆了一刻才回過神來,慌忙舉杯。

    蕭綦與我相視一笑,殿上群臣舉杯同飲,四下歌樂升平。

    忽見一名朱衣内侍疾步趨前,在蕭綦身側低聲禀奏了什麼。

    蕭綦不動聲色地點頭,依舊命左右斟酒,言笑晏晏,看不出絲毫異色。

    唯獨我知道,當他心中有事時,唇角會不經意抿緊,看似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我垂眸,端了酒杯,指尖微微顫抖。

     曲終宴罷,從明桓殿回府,宮人挑燈在前引路,绯紅紗宮燈一路逶迤。

    從宮中回府的一路上,蕭綦始終沉默,不曾與我説過一句話。

    我心中已然明白了幾分,縱然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事到臨頭仍是冷汗透衣,仿佛一道繩索繞上咽喉,将收未收,令人心懸一線。

     車駕到府,我步下鸾車,初春的夜風仍有幾分寒意,酒意被風一激,立時有些眩暈。

    往日蕭綦總會親自過來扶我,此刻他卻頭也不回,徑直拂袖入内。

    我怔怔立在原地,從指尖到心口都是一片冰涼。

    阿越趨前扶了我,低聲道,“夜裡涼了,王妃快些進去吧。

    ” 一路穿過内院,站在卧房門前,身後空庭幽寂,門内燈影搖曳,我卻沒有勇氣推門進去……早知道會有這一刻,無論什麼結果,總要自己承擔。

    我閉了閉眼,對左右侍女木然道,“你們都退下。

    ” 步入内室,一眼見到他負手立于窗下,我默然駐足,掌心滲出冷汗,心直直下墜。

     “已有結果了麼?”我疲憊地開口。

     “你想知道什麼結果?”他的語聲淡淡,不辨喜怒。

     我咬唇,挺直背脊,“阻撓軍令是王儇一人之罪,與他人無涉,無論結果如何,我亦一力承擔。

    ” 蕭綦霍然轉身,滿面愠怒,“阻撓軍令是流徙之罪,你憑什麼來一力承擔?” 我窒住,未及開口,陡然被他伸手擡起下巴。

    他眼中怒意騰騰,“就憑我對你一再容讓,百般寵溺?你便有這天大的膽子,阻撓我軍令?到此刻還不知悔悟!” ——當日我以一封密函,搶在毀堤期限之前送到楚陽,迫令宋懷恩再多寬限五日。

    我知道十萬前鋒已經孤軍深入江南,援軍延遲一日,他們的傷亡就加重一分。

    區區五日,已是我所能争取的極限!假如拖延了毀堤出兵的時機,引渠還是未能築成,我亦無悔當日的決定。

    所有罪責,由我一人承擔即可,絕不能禍及哥哥。

     照蕭綦的反應看來,既已知道我阻撓軍令,想必哥哥終究未能成功。

    我心中已涼,身子一分分僵冷,反而鎮定如常,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既下了決心,便未存半分僥幸……是罪是罰,任憑你處置便是。

    ” “你!”蕭綦盛怒,怒視我半晌,狠狠拂袖轉身,再不看我一眼。

     我卻已無心與他争吵,心中隻恍恍惚惚想着……哥哥怎麼辦,治河大業功虧一篑,叫他情何以堪!方才剛剛壓下的酒意被冷汗一激,隻覺頭痛欲裂,我撐了額頭,轉身步出内室,也不知道要往哪裡去,隻想一個人靜一靜,想一想。

     手腕一緊,我被猛的拽回,立足不穩地跌進他懷抱,旋即身子一輕,被他抱起在臂彎,徑直往床榻而去。

     失望黯然之下,我不願再與他争吵或是厮磨,隻掙紮着推他,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王儇!”他蓦的喝出我名字,令我頓時呆住,被他捏住了手腕,牢牢按在枕邊。

    刹那間手腕痛徹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