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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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一眼掃去,将他生生迫住。

     “誰要與我動手?”我傲然環視衆人。

     那人一震,臉色轉為青白,佩劍拔至一半,竟不敢動彈半分。

     我肅然道,“帶刀擅闖寝殿,是犯上死罪,按律當誅九族!豫章王大軍現已将宮中圍住,你們若能迷途知返,将功贖罪,王儇在此許諾,絕不加罪于諸位!” 恰在僵持之際,殿外傳來整齊動地的靴聲,大隊人馬向這裡逼近,有人高呼,“豫章王奉旨平叛,若有抵抗者,格殺勿論!” 衆侍衛眼見雪亮刀刃已架在皇後頸上,殿外兵馬虎視眈眈,局勢已然徹底扭轉。

     左首一人終于脫手扔了佩刀,撲通跪倒在地,其餘人等再無堅持,紛紛俯首跪下。

     “廢物,都是廢物!”姑姑絕望怒罵,猛然一掙,竟發瘋似的向刀口撞去。

    侍女慌忙撤刀,将她死死按住。

    我向兩名統領下令,立刻撤去殿前兵馬,又命侍女趕往東宮告知蕭綦,皇後已伏罪就擒,萬勿傷及左相。

     姑姑仍在怒罵不休,長發紛亂披覆,儀态全無。

     我緩步走到她面前,深深看她,“你輸了,姑姑。

    ” “成王敗寇,并不可恥……即便輸,也要輸得高貴。

    ”我輕聲説出這一句話。

     她身子一震,直直望向我,目光一時恍惚,仿佛越過時光,重睹往昔光景——在我九歲那年,下棋輸給了哥哥,正當生氣撒賴時,姑姑對我説,“輸赢都要有氣度,即便輸,也要輸得高貴。

    ” 姑姑望着我,仿佛在看一個從不認識的陌生人,目光漸漸黯淡下去。

     良久,她苦笑一聲,“不錯,成王敗寇……想不到我自負一生,卻是輸在你的手裡!” 她鬓發散亂,我想替她理一理,伸出手卻僵在半空,心底殘存的一分溫情,被硬生生扼止。

    我側過頭不再看她,漠然道,“至少,你沒有輸給外人。

    ” 她陡然笑出聲來,直至被押着走出大殿,那笑聲還久久回響在森冷曠寂的乾元殿上。

     姑姑遇刺當日,近身侍女被刺客所殺,自己受驚昏迷。

    我當即将那幾名随身侍女留在她身邊,以防宮中餘孽再次加害。

    這幾名女子是蕭綦親自從最優秀的間者中挑出,以侍女的身份貼身随行,保護我的安全。

     起初留下她們,隻是為了保護姑姑,然而肅清宮闱之後,我并沒有将她們召回王府。

    當時衆多老宮人被清查逐出,各處都添補了新人,這幾名侍女混在昭陽殿中,并沒有引起姑姑的注意。

    我與她們約定,除非事态緊急不得暴露身份;除我之外,不必遵從任何人号令。

     連我自己都説不清,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防備姑姑。

    或許是因她一次次的試探,因她對我的戒心,抑或是我骨子裡的多疑和不安。

     “屬下來遲,王妃受驚了!”龐癸帶人奔進殿來,“豫章王兵馬已接掌乾元殿戍衛,王爺與太子殿下正從東宮趕來。

    ” 我看向他,顫聲道,“左相呢?” “左相無恙,王夙大人暫且接掌禁軍,胡将軍奉命守護鎮國公府,未踏入府中半步。

    ”龐癸壓低聲音,語帶喜色,“王妃勿憂,東宮大火是王爺将計就計,兩方人馬并無重大損傷。

    京中各處均無異動,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這短短四個字聽在耳中,勝過天籁仙音。

     眼前一切漸漸虛浮旋轉起來,這才發覺,渾身冷汗早已濕了衣衫,涼涼貼在身上,透骨的冷。

     有人上前扶住我,欲将我扶到椅上,剛邁出一步,腳下卻似踩入虛空,隻覺天旋地轉。

     侍女驚慌喚我,一聲聲“王妃”,驚叫着“來人”。

     大概是一時眩暈,我漸漸回過神來,隻覺她們大驚小怪。

     所幸爹爹隻是領兵入宮,沒有貿然起事,倘若京中禁軍真與胡光烈的虎贲軍動手,那才是兩敗俱傷,不可挽回。

    姑姑自以為設下了高明的圈套,請君入甕,卻不知入甕的不是蕭綦,而是她自己。

    我已大概明白了是誰出賣姑姑——假如姑姑親眼看見她悉心保護的兒子,此刻站在蕭綦身邊,以勝利者的姿态向她炫耀,不知會是怎樣的感受。

     火燒東宮,不過是混淆衆人耳目的一出戲,恰好遮掩了這一場兇險,燒盡了琉璃宮阙,卻成就了豫章王護駕東宮,鐵血平叛的功勳。

     “王妃可在殿中?”蕭綦的聲音遠遠從殿外傳來,如此焦切,全無素日的從容。

     我有些慌亂,惟恐他看到我這個樣子,忙扶了侍女,勉力從椅中站起。

     身子甫一動,驟然而至的痛楚似要将人撕開,腿間竟有熱流湧出……我軟軟向下滑墜,身旁侍女竟扶不住我……痛楚愈烈,我咬唇隐忍,隻覺熱流已順着雙腿淌下。

     這是怎麼了,我跌俯在地,顫顫伸手揭起裙袂,入目一片猩紅! 殿門開處,蕭綦大步邁進來,一身甲胄雪亮。

     “阿妩——”他猛然頓住,目光瞬間凝結在我身上。

     我惶然擡眸看他,不知該怎麼解釋眼下的狼狽,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我沒有受傷,卻莫名的流血…… 他的臉色變了,目光從那片猩紅轉到我臉上,滿目盡是驚痛。

     “傳太醫,快傳太醫!”他匆匆抱起我,連聲音都在顫抖。

     我勉強笑了笑,想叫他别怕,我沒有事。

    然而張了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倚在他懷中,全身越來越冷,眼前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