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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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前還是旖旎無限溫柔鄉,轉眼間,如堕冰窖。

     就在兩天前,禦醫還説皇上至少能捱過這個冬天。

     即便他病入膏肓,受制于人,卻仍是天命所系的九五至尊。

    隻要皇上活着一天,各方勢力就依然維持着微妙的平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誰也沒有料到,就在我的生辰之夜,宴飲方罷,升平喜樂還未散盡,皇上竟猝然暴卒。

     蕭綦立刻傳令禁中親衛,嚴守東宮,封閉宮門,不準任何人進出大内;并将皇上身邊侍從及太醫院諸人下獄,嚴密看管;京郊行轅十萬大軍嚴守京城四門,随時待命入城。

    我匆忙穿衣梳妝,一時全身僵冷,轉身時眼前一黑,險些跌倒。

     蕭綦忙扶住我,“阿妩!” “我沒事……”我勉強立足站穩,隻覺胸口翻湧,眼前隐隐發黑。

     “你留在府裡。

    ”他強迫我躺回榻上,沉聲道,“我即刻入宮,一有消息便告知你。

    ” 他已披挂戰甲,整裝佩劍,周身散發肅殺之氣。

    觸到這一身冰涼鐵甲,令我越發膽戰心驚。

    我顫聲道,“假如父親動了手,你們……” 蕭綦與我目光相觸,眼底憫柔之色一閃而逝,隻餘鋒銳殺機,“眼下情勢不明,我不希望任何人貿然動手!” 我哀哀望着他,用力咬住下唇,説不出半句求懇的話。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流連良久,深邃莫測。

    這四目相對的一瞬,各自煎熬于心,竟似萬古一般漫長。

     終究,他還是掉過頭去,大步跨出門口,再未回顧一眼。

     望着他凜然遠去的背影,我無力地倚在門口,無聲苦笑,苦徹了肺腑。

     然而,已沒有時間容我傷懷。

     我喚來龐癸,命他即刻帶人去鎮國公府,并查探京中各處情形。

     皇上暴卒背後,若真是父親動了手,此刻必是嚴陣以待,與蕭綦難免有一場殊死之鬥。

     是父親麼,真是他迫不及代要取而代之?我不願相信,卻又不敢輕易否定這可怕的念頭……心口陣陣翻湧,冷汗滲出,一顆心似要裂作兩半。

     一邊是血濃于水,一半是生死相與,究竟哪一邊更痛,我已木然無覺。

     不過片刻工夫,龐癸飛馬回報,左相已親率禁軍戍衛入宮,京中各處畿要都被重兵看守,胡光烈已率三千鐵騎趕往鎮國公府。

     我身子一晃,跌坐椅中,耳邊嗡嗡作響,似被一柄利刃穿心而過。

     早知道有這一天,卻不料來得這麼快。

     其實,早晚又有什麼分别,要來的終究還是要來。

     我緩緩起身,對龐癸説道:“準備車駕,随我入宮。

    ” 遠遠望見宮門外森嚴列陣的軍隊,将整個皇城圍作鐵桶一般。

     尚未熄滅的火光映着天邊漸露的晨曦,照得刀兵甲胄一片雪亮。

    宮城東面正門已被蕭綦控制,南門與西門仍在父親手中,兩方都已屯兵城下,森然相峙。

    四下劍拔弩張。

    誰也不敢先動一步,隻怕稍有不慎,這皇城上下即刻便成了血海。

     車駕一路直入,直到了宮門外被人攔下。

     宋懷恩一身黑鐵重甲,按劍立在鸾車前面,面如寒霜,“請王妃止步。

    ” “宮裡情勢如何?”我不動聲色地問他。

     他遲疑片刻,沉聲道,“左相搶先一步趕到東宮,挾制了太子,正與王爺對峙。

    ” “果真是左相動了手?”我聲音虛弱,手心滲出冷汗。

     宋懷恩擡眸看我,“屬下不知,隻是,左相确是比王爺搶先了一步。

    ” 我咬唇,強抑心中驚痛,“皇後現在何處?” “在乾元殿。

    ”宋懷恩沉聲道,“乾元殿也被左相包圍,殿内情勢不明。

    ” “乾元殿……”我垂眸沉吟,萬千紛亂思緒漸漸彙聚攏來,如一縷細不可見的絲線,将諸般人事串在一起,彼端遙遙所指的方向,漸次亮開。

     我擡眸望向前方,對宋懷恩一笑,緩緩道:“請讓路。

    ” 宋懷恩踏前一步,“不可!” “有何不可?”我冷冷看他,“眼下也隻有我能踏入乾元殿了。

    ” “你不能以身涉險!”他抓住馬缰,擋在我車前,“即使王妃碾過我的屍首,今日也踏不進宮門一步!” 我淡淡笑了,“懷恩,我不會踏着你的屍首過去,但今日左相或王爺若有一人發生不測,你便帶着我的屍首回去罷。

    ” 他霍然擡頭,震動之下,定定望住我。

     我手腕一翻,拔出袖底短劍,刃上冷光映得眉睫俱寒。

     宋懷恩被我目光迫得一步步退開,手中卻仍挽住馬缰,不肯放開。

     我轉頭望向宮門,不再看他,冷冷吩咐啟駕。

     鸾車緩緩前行,宋懷恩緊緊抓住缰繩,竟相随而行,目光直勾勾穿過垂簾,一刻也不離我。

    我心中震動不忍,隔了垂簾,低低道,“我畢竟還是姓王,總不會有性命之危……你的心意我明白,放手罷!” 宋懷恩終于放開缰繩,僵立路旁,目送車駕駛入宮門。

     宮中已經大亂,連為皇上舉哀的布置都沒有完成,宮女内侍便躲的躲,逃的逃,随處可見慌亂奔走的宮人,往日輝煌莊嚴的宮阙殿閣,早已亂作一團,俨然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飄搖景象。

     父親與蕭綦的兵馬分别把持了各處殿閣,對峙不下,到處都是嚴陣待命的士兵。

     天色已經透亮,巍峨的乾元殿卻依然籠罩在陰雲霧霭之中,森森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