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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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五更,正是人們将醒未醒,最為松懈的時刻。

     我們隻有一次機會,要麼一擊得手,要麼全軍覆沒。

     宋、牟、龐三人各自點齊兵馬,整裝上馬。

     宋懷恩勒馬回頭,向我按劍俯首。

     我深深凝望他年輕堅毅的面容,向他們三人俯身長拜,“王儇在此等候三位平安歸來!” 兩百餘名侍衛留下來守護行館,我帶領玉秀等侍女,照料夜間拼殺受傷的士兵。

    行館内一切有條不紊,侍衛們嚴陣以待,隻等城中的訊号。

    我這才抽身回房,匆匆梳洗整裝。

     約莫過了兩三柱香的時間,侍衛來報,稱城中火光已起。

     我匆忙登上行館後山最高的流觞台,憑欄俯瞰城中。

     濃雲陰霾籠罩下的晖州已是一片驚亂景像,城中四下騰起熊熊火光,天際第一縷晨光還未出現便已被濃煙遮蔽。

    陰雲沉沉壓頂,看來今天将有暴雨傾盆。

     我眼前隐約浮現出兵荒馬亂,人群奔走呼号的慘景……想來此時,整個晖州都已陷入大難臨頭的驚恐和混亂。

    自睡夢中驚醒的人們,睜眼所見,亦如我眼前這般景像,依稀似末日将臨。

     片刻之後,北門方向吹響号角,驚徹全城——那是我們約定的訊号,牟連已經得手。

     天際濃雲低垂,天色依然昏黑如夜。

     北門被牟連拿下,飛馬報訊的暗人順利出城。

    我遙望北面,閉目默禱,隻盼蕭綦快快趕來。

     按龐癸所獻之計,此刻百餘騎兵應當已出城,沿路燃起狼煙,以樹枝縛于馬尾,在離城一裡外往來奔馳,踏起沙塵漫天,一路狼煙滾滾,揚塵延綿。

    城中守軍素來敬畏豫章王威名,驟然聽得蕭綦親率大軍到來,已是魂飛魄散,待親眼望見北門已破,城外一片煙塵沖天,在天色昏暗中遠遠望去,恰似千軍萬馬浩蕩而來,哪裡還顧得上分辨真僞——果然未出半個時辰,東門、西門相繼傳來低沉号角,兩處守軍不戰自潰,皆被牟連拿下。

     城中混亂之狀愈演愈烈,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濃煙升騰,如莽莽黑蛇舞動。

     此時晖州生變,全城火光沖天,濃煙蔽日,料想蹇甯王在河對岸也看到了這番光景。

     他會不會相信是蕭綦的大軍攻城,如果騙不過這個老狐狸,依然被他強行渡河,又當如何是好?我的手心後背俱是冷汗,縱然經曆過一次次生死險境,面對這滿城烽火,惡戰在即,仍禁不住心神俱寒。

     忽聽身後有低微的哽噎聲,我回頭,卻見玉秀臉色蒼白,正擡手拭淚。

     “你怕什麼?”我沉下臉來,目光緩緩掃過身後戎裝仗劍的護衛們,向玉秀沉聲道,“這裡沒有膽小怯弱之人,衆将士舍生忘死,個個都是真正的勇士,能與他們共生死,是你的榮耀。

    ” 身後衆侍衛盡皆動容,玉秀撲通跪倒在地,“奴婢知錯。

    ” 到底還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她已算十分勇敢。

    我心中不忍,神色稍緩,伸手将她扶起,“将士們正在搏命拼殺,我不想看見任何人在此刻流淚。

    ” 玉秀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顫聲道:“奴婢不怕,奴婢隻是,隻是怕宋将軍他們有危險。

    ” 這女孩子一雙圓圓亮亮的大眼中,滿是關切惶恐。

    我心中怦然牽動,頓時有幾分了然,今日若換了蕭綦在陣前拼殺,我也未必能如此鎮定。

     眼前隐隐浮現蕭綦從容睥睨的眼神……似有莫名的力量注入心裡,令我神思澄明。

     我直視玉秀,決然開口,“他們都是最骁勇的戰士,必定會平安回到我們身邊。

    ” 我的話音未落,南面城外傳來雄渾嘹亮的号角,其聲沖天而起,直裂晨空,随即是千萬戰鼓齊擂,鼓聲動地,滾滾而來,聲勢之間殺氣震天。

     那應該是宋懷恩奪下了駐軍大營,按事先約定,擂響戰鼓,吹起号角,隔河向謇甯王示威。

     我站在高台之上,一時心神俱震,握緊了圍欄,不敢相信一切如此順遂。

     玉秀已顧不得禮制,抓住我袍袖,連連追問,“王妃你聽!那是什麼?那頭怎麼樣了?” 我緊抿了唇不敢開口,沒有聽到他們親口傳來消息之前,不敢妄存一絲僥幸。

     半炷香時間的等待,漫長難熬,幾乎耗盡我全部定力。

     “報——” 一名侍衛飛奔上來,“晖州刺史吳謙伏誅,守将棄甲歸降,四面城門皆已拿下,宋牟兩位将軍已接掌晖州軍政,龐大人正率兵趕回行館!” 玉秀跳起來,忘乎所以地歡叫,“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身後衆侍衛歡聲雷動,振奮鼓舞之色溢于言表。

     “很好,預備車駕入城。

    ”我含笑點頭,強抑心中激動,沒有讓聲音流露半分顫抖。

     轉身仰望天空,我閉上眼,在心中重複玉秀方才的話,恨不得立時跪倒,叩謝上蒼佑我。

     龐癸趕回行館時,大雨終于傾盆而下。

     我搶在他跪拜之前,親手扶住他,向他和他身後浴血沐雨的勇士們含笑緻謝。

     龐癸棄了頭盔,狠狠抹一把臉上雨水,朗聲笑道,“做了半輩子暗人,今日能随兩位将軍沖鋒陣前,痛快厮殺一場,是屬下平生大幸!” 如此豪邁的漢子,可惜身為暗人,注定終生不見天日。

    我凝視龐癸,微笑道,“若是随我回京,從此跟随豫章王麾下,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