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寬恕

關燈
很多危險的手術! 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 顔媽媽滿腦子都好像有一個人在咆哮:如果不是她,就不會發生這可怕的一切!如果不是她,曉晨的爸爸還活着!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護士推着醫用小推車從他們身旁走過,最上層的不鏽鋼醫用托盤裡放着剃刀、剪刀、酒精、紗布、鑷子… 顔媽媽腦子一片迷蒙,鬼使神差地悄悄抓起了剪刀,沖着沈媽媽狠狠刺了過去——當護士拉開簾子,離開病房時,顔曉晨發現媽媽沒在病房外。

    她擔心地走出了病房,吃驚地看到媽媽和沈媽媽面對面地站着,想到媽媽暴躁沖動的脾氣,顔曉晨急忙走了過去。

     程緻遠第一個發現了她,沈侯緊接着也發現了她,兩個人不約而同,都朝她飛奔了過來,沈爸爸看到兒子的舉動,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兒子。

    他們的視線都鎖在了穿着病号服、臉色煞白的顔曉晨身上。

     顔曉晨卻看到媽媽趁着護士沒注意,悄悄拿起了剪刀。

    她張開嘴,連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盡全力向前沖了過去,從程緻遠和沈侯的中間,擦身而過。

     程緻遠和沈侯堪堪停住腳步,回過頭,看到顔曉晨撞開了沈媽媽,她自己卻慢慢地彎下了腰。

     直到那時,他們都還沒意識到那意味着什麼,隻是下意識地向前跑,想扶住搖搖晃晃的曉晨。

     電光石火的刹那,一切卻像放大的慢鏡頭,在他們的眼前,一格格分外清晰。

    曉晨慢慢地倒在了地上,病号服上已經全是血,顔媽媽伸着手,驚懼地看着地上的曉晨,一把染血的剪刀“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顔媽媽似乎終于反應過來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象,腳下一軟,跪在了顔曉晨身邊。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要扶起曉晨,卻被飛掠而到的沈侯狠狠推開了,沈侯抱着顔曉晨,腦内一片混亂,嘴裡胡亂說着:“不怕、不怕!這是醫院,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卻不知道究竟是在安慰曉晨,還是在安慰自己。

     顔曉晨痛得臉色已經白中泛青,神志卻依舊清醒,她靠在沈侯懷裡,竟然還擠了個笑出來,對護士說:“她是我媽媽,是我不小心撞上來的,隻是個意外。

    ”看護士将信将疑地暫時放棄了報警計劃,她松了口氣,又喘着氣艱難地說:“媽媽,不要再做傻事!” 顔曉晨肚子上的血就如忘記關了的水龍頭一般流個不停,迅速漫延開來,整個下身都是刺目的血紅,顔媽媽驚恐地看着曉晨,已經完全失去了語言功能,隻是不停地喃喃重複:“小小、小小…” 沈侯的手上滿是濡濕的鮮血,他眼睛都急紅了,嘶吼着“醫生”,顔曉晨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急救室外。

     顔曉晨被一群醫生護士飛速地推進急救室,顔媽媽被擋在了門外,她看着急救室的門迅速合攏,護士讓她坐下休息,她卻一直站在門口,盯着急救室的門,臉色蒼白如紙,連嘴唇都是灰白色。

     程緻遠說:“阿姨,手術時間不會短,你坐下休息會兒。

    做手術的醫生是上海最好的醫生,我們又在醫院,是第一時間搶救,曉晨一定不會有事。

    ” 顔媽媽在程緻遠的攙扶下轉過身,她看到了沈媽媽。

    剛才,當所有人都心神慌亂時,是她第一個蹲下,搶過醫用紗布,按住曉晨的傷口,幫忙止血,表現得比護士還鎮靜;她喝令沈侯放開曉晨,讓曉晨平躺,喝令程緻遠立即給他媽媽打電話,要院長派最好的醫生來做搶救手術。

    她表現得臨危不亂、鎮靜理智,可此時,她竟然站都站不穩,沈侯和沈爸爸一人一邊架着她的胳膊,她仍舊像篩糠一般,不停地打着哆嗦。

     顔媽媽直勾勾地看着她,她也直勾勾地看着顔媽媽,像個啞巴一般,沒發出一絲聲音,隻有豆大的淚珠一顆顆不停滾落。

     顔媽媽心中激蕩的怒氣本來像是一個不斷膨脹的氣球,讓她幾乎瘋狂,但随着那沖動的一剪刀,氣球徹底炸了。

    顔媽媽此刻就像爆炸過的氣球,精氣神完全癟了,她喃喃問:“曉晨為什麼要救她?是她害了我們一家啊!”程緻遠說:“也許曉晨并不像她以為的那麼恨沈侯的父母,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曉晨救的不是沈侯的媽媽,是阿姨你。

    ” 顔媽媽茫然地看着程緻遠。

     程緻遠用盡量柔和的語氣說:“因為一次高考錄取的舞弊,導緻了一場車禍,讓曉晨失去了爸爸。

    如果再因為一次高考錄取的舞弊,導緻一個殺人案,讓她失去了媽媽,她就真的不用活了。

    ” 顔媽媽哭着說,“她要死了,我也不用活了!現在她這麼做,讓我将來怎麼去見她爸爸?” 程緻遠沉默着沒有說話,把顔媽媽扶到椅子上坐好,又接了杯水,拿出顔媽媽治心髒的藥,讓她吃藥。

     等顔媽媽吃完藥,他把紙杯扔進垃圾桶,走到顔媽媽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叫了聲:“阿姨!” 顔媽媽拍拍身邊的座位,疲憊地說:“曉晨的事一直在麻煩你,你也坐!” 程緻遠屈膝,直挺挺地跪在了顔媽媽面前。

     顔媽媽吓了一跳,想要站起,程緻遠說:“阿姨,您坐着,我有話和您說。

    ”他又對沈侯的爸爸和媽媽說:“叔叔和阿姨也聽一下,沈侯肯定還沒告訴你們。

    ” 沈侯擔心地看了眼顔媽媽,“你确定要現在說嗎?” 程緻遠說:“我不說,曉晨就要守着這個秘密。

    我已經太清楚守住這種秘密的痛苦了,我希望,當她做完手術,醒來後,能過得稍微輕松一點。

    ” 顔媽媽困惑地問:“你究竟要說什麼?是說要離婚的事嗎?我知道了,也不會怪你!” 程緻遠跪着說:“五年前的夏天,我在國内,就在省城。

    八月一号那天,我和鄭建國試駕一輛新車。

    那段路很偏僻,我又正在體驗新車的配置,沒有留意到公路邊有人,當我看到那個背着行李、提着塑料袋橫穿馬路的男人時,踩刹車已經晚了。

    為了趕時間搶救,鄭大哥開着車,把被我撞傷的男人送去醫院。

    在路上,他一直用方言說着話,我才發現我和他還是老鄉。

    我蹲在他身邊,握着他的手,陪他說話,求他堅持住,活下去。

    但當我們趕到醫院時,他已經陷入昏迷,不能說話了,最終搶救無效死亡。

    警察來問話時,鄭大哥為了保護我,主動說是他開的車,實際開車的人是我。

    阿姨,是我撞死了您的丈夫、曉晨的爸爸。

    ” 顔媽媽半張着嘴,傻看着程緻遠。

    也許今天的意外已經太多,程緻遠的事和曉晨的意外相比,并不算什麼,顔媽媽沒有平時的暴躁激怒,隻是近乎麻木呆滞地看着程緻遠。

     程緻遠給顔媽媽重重磕頭,額頭和大理石地相撞,發出砰砰的聲音,“五年前,在省城醫院看到你和曉晨時,我就想這麼做,但我懦弱地逃了。

    我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這些年,一直過得很痛苦,從沒有一天忘記,我害死了一個人,讓一個家庭破裂,讓阿姨失去了丈夫,讓曉晨失去了爸爸!阿姨,對不起!”程緻遠說到後來,淚珠從眼角緩緩滑落,他額頭貼着地面,趴在了顔媽媽面前,用最謙卑的姿勢表達着愧疚、祈求着寬恕。

     沈媽媽像是如夢初醒,猛地推開了沈侯和沈爸爸,顫顫巍巍地走到顔媽媽面前,撲通一聲也跪了下去,驚得所有人都一愣。

     沈媽媽說:“我去教育局的大門口看過曉晨的爸爸。

    我記得,那一天,天氣暴曬,最高溫度是四十一度,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