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離人亂世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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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一人,大哥溫決定留下來過了陪着四妹五妹過了窦家這一關,三妹願意嗎?” 碧瑩笑得更是甜美可人,陽光微灑,稱得她那琥珀的眼瞳流光溢彩:“隻要衆兄妹不要嫌棄我這個最沒用的人,我吃再大的苦亦甘之如饴。

    ” 我的喉頭一下子哽住了,熱淚盈眶,緊緊拉住碧瑩和于飛燕的手,千言萬語,已是泣不成聲,于飛燕一會兒擦我的眼淚,一會又去抹碧瑩的臉,手忙腳亂中,樂呵呵地傻笑着,身後那幾個幸存下來的燕子軍士兵也忍俊不禁。

     分别的時刻終于到了,于飛燕跨上那匹跟随他多年的西域戰馬“烏龍”,對我們俯視着,堅定地說道:“二位妹妹千萬珍重,飛燕此去定要擊破突厥,繳滅窦家,好還天下蒼生和小五義兄妹一個平安之地。

    ” 我們三個互相舉着V字型的指頭,含淚而别。

     永業三年,元月初十,已藥食不進多日的窦太皇太後,忽然睜開了眼睛,太醫認為乃是回光返照,于是急請正皇城樓上慰問百姓的熹宗入宮,窦太皇太後彌留之際,留下遺诏,要熹宗在她百年之後定要厚待窦家,罪無論大小萬不可抄家滅族,然後召見窦英華與窦麗華,留下先帝所賜的免死金牌,叮囑窦英華再三:“今上弱,原氏世之枭雄,吾薨日,必是吾氏滅門之日,汝能誅之,即當誅之,然窦氏侍奉軒轅氏三百多載,必當盡忠職受,萬不可謀逆篡位。

    ”言罷,撒手人寰,享年八十二歲,熹宗哀恸萬分,窦皇後更是在鳳床前哭暈過好幾次,于是東庭皇朝限入了新皇繼位後的第二次國喪。

     窦太皇太後的病逝意味着窦家和原家的鬥争終于從朝堂上的明争暗鬥演變到血濺皇庭的地步。

     永業三年正月十五,窦太皇太後發喪之日,原青江攜女扮男裝的錦繡、奉定及一百名侍衛入宮吊唁,在宣德門遭到窦氏伏擊,在錦繡和奉定的冒死相護下,才險險逃脫,随行一百名高手全部遇害,錦繡和奉定身中數劍,原青江本人也口中了一劍,險險還生,卻落下了終生的固疾。

     西邊宣德門原青江死裡逃生,窦英華急往東邊昌頤宮中,欲撲殺長公主驸馬原非清幸得靖夏王的宦官内應乘亂從秘道救出原非清和靖夏王,窦英華撲了個空,隻得前往拘禁未及逃離的長公主軒轅淑琪。

     《東庭正史》中《淑德貞烈公主傳》中詳細記載了,當時長公主正在昌頤宮内窦太皇太後靈柩前哭泣,窦英華帶着血染重甲的禦林軍沖入靈堂,仗劍質問長公主:附馬何在,長公主厲聲痛罵窦氏兄妹乃亂臣賊子,禍亂後宮,颠覆社稷,窦英華一怒之下欲使兵士幽禁長公主于冷宮,長公主不堪受辱,自太後靈柩所放之處,鳳臨台上高高跳下,宮婢救護不及,軒轅淑琪頭觸漢白玉石階,腦漿崩裂,血染孝服,死時年僅二十一歲。

     這場被稱作“已酉宮變”的政變,是東庭末年最為殘酷的宮庭政變,窦氏将所有目擊長公主之死,以及幫助附馬,夏靖王逃跑的宮婢宦官,連帶牽連人員多達六百五十一人,皆用弓弦絞斃,随同窦太皇太後殉葬,熹宗趕到時隻見到軒轅淑琪躺在血泊之中,沒有看到親姊慘死的全過程,也猜到她的死與窦英華是脫不了幹系的,當時驚怒交加,手腳,雙眼翻白,口吐白沫,宮人驚慌地将熹宗擡入内宮,從此熹宗深惡窦氏,甚至與窦麗華的感情也大打了折扣。

     即日窦氏宣召原氏和靖夏王軒轅複昱,謀逆叛亂,削去爵位,滿門抄斬,所有原氏舊黨皆抄家滅族,對于不滿窦氏的皇氏宗親,窦英華以熹宗的名義賜鸠酒,内眷流三千裡,所有已酉宮變中受迫害的王公大臣及無辜百姓多達二萬餘人。

     非白與其門客力挽狂瀾,使得原氏和靖夏王一族安然退出京都,原青江以“誅窦氏,清君側”之名召回于飛燕,遂以燕子軍為主力,擁軍五十萬,退守洛陽,号召天下舉事,讨伐窦氏。

     “已酉宮變”完全拉開了亂世的序幕,天下義憤,窦氏兇殘,從此群雄并起,紛争不休,而我和小五義的命運也随着這亂世開始不可逆變地轉動了起來。

     永業三年元月十五元宵節,送别了于飛燕多日,我坐在賞心閣裡,就俯在非白舞文弄墨的書桌前,聚精會神地寫着給非白的飛鴿傳書。

     我看得累了,擡頭放眼窗棂外,古質虬勁的紅梅怒放着,研紅的在白雪皚皚中飛舞,想來我與非白亦是四個月未見了。

     我們倆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書信倒是通得很勤快,他告訴我他的每一件原家事務安排,我告訴他我的建議,對了他的主意,客套地誇幾句,不對他的想法,會和我耐心地在信中辯解,但兩人卻絕口不提生生不離,還他去京都前的那場大鬧,本來他說很快回來,卻因為窦太皇太後的死,被原青江留在京都。

     前兩日,我提醒他,太皇太後的死意味着兩家攤牌的時候,而宮變可能是最好的方法,非白回答說,他為原家已作好了充分的準備,叫我不必怛心,我們在信中讨論了關于我提出的洛陽屯軍的建議,洛陽山川秀麗,土地殷實,人傑地靈,近臨西安,又俯卧中原,北望京都,原家若是派軍隊駐守,即可據守秦中,進可入中原,又易北入京都,無論打短期戰還是長期戰都是最好的據點。

     今天是窦太皇太後的發喪之日,我并沒有接到非白的飛鴿,卻收到宋明磊的來信,我家這位二哥的寫信頻率基本上和原非白同學是一樣高的,他告訴我如今京都城中兵甲林立,窦原兩家一觸即發,不過他經常有意無意地提到現在的原非白不僅是原青江的左右手,也成了京都淑女名媛們争相邀請,前去畫舫遊湖,品茗吟詩的對象,然而在衆多脂粉豔姝中,原非白似乎對軒轅淑儀更近乎些,頻頻出入于靖夏王府。

     左脅一陣疼痛,讓我收回了思緒,我輕歎一聲,上左脅,天氣冷了,舊傷總在隐隐作痛,非白和宋明磊雖然都從京都寄回很多補品,趙孟林也來瞧了我很多次,卻不見效,他看我的眼光一次比一次憂慮。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中老是突突跳着,隻好再一次安慰自己可能是舊傷發作所緻,我又檢查了一遍給非白的信,然後放在小竹管中。

     我順了順氣,自己親自到鴿棚,選了一隻特肥的信鴿,系在她的小紅腿上,然後将那隻大肥信鴿使勁扔向天空,韋虎在一旁莞爾。

     看着大肥鴿消失在雪天之中,我打了一個哈欠,披上大紅羽紗面白狐狸毛鶴氅,來到中庭,看着 滿園飄香的紅梅,我的心情稍稍緩和了一些。

     時光荏苒,碎瓊亂玉中,又是紅梅吐豔的季節,真沒想到我進入西楓苑已經有整整一年了…… 我伸出手來接着一片混着雪花的紅梅,看着那雪花融化在梅上,映着紅梅愈加,不由想起紅發的非珏,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還在恨我沒有等他嗎,或是因為我中了生生不離而嫌棄我了呢… 我思緒萬千中,沒有留意齊放彎腰遞上銀貂風領,“姑娘請帶上,趙大夫囑咐您萬萬不可再受風寒。

    ” 我回過神來,接過風領,正要回去,一陣呼喚輕輕傳來:“木丫頭!” 我立時回頭,怔在那裡,一個紅發少年,臉上挂着一絲微笑,一身貂毛白袍,還有蒼白的臉頰同雪天一色,隐在天地之間,他靜靜地站在紅梅花雨中,任長長的紅發披散着,深深凝視着我。

     梅花欲訴相思意,相思淚滴梅花雨。

     我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貪婪地盯着他英俊安靜的笑容,也對他擠出一絲笑。

     齊放沒有見過原非珏,但也明白來人,既能無聲無息地躲過梅花七星陣,定是絕世高手,他閃電般地向原非珏攻去,但是原非珏卻輕輕一側身,躲過了他的進攻,眨眼之間,他來到我的眼前,隻見紅發幾縷飄到我的鼻尖。

     他又對我柔和地笑了笑,毫不理會身後攻來的齊放,頭也不回地,猛地摟起我飛離西楓苑。

     我的雙臂緊緊抱着非珏,臉深深埋在非珏的懷中,這一刻我不管他帶我去哪裡,不管他要對我做什麼,我都無怨無悔,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好。

     過了一會兒,非珏帶着我落了一處人聲鼎沸之處,我睜開眼睛,這才發現我已來到山下的西安城中,城中火樹銀花,燈火輝煌,人山人海,我想起來了,今天是上元節啊! 雖是國喪,節日的規模已按例縮減很多,但那喜慶的氣氛卻依然感染着每一個人的心田,那燈火似乎要把世間每一顆幹涸的心滋潤,把每一具冰冷的軀溫暖起來,我看向非珏,非珏溫柔地笑起來:“木丫頭,你忘了嗎?今天是上元節啊,”他替我系上銀貂風領,輕輕道:“我最喜歡你那首青玉案《元宵》,所以想讓你陪我賞燈。

    ” 我沒有動手去調整他幫我系歪的風領,隻是緊着他的手,笑着點點頭說好,我拉着他沿着燈火最亮的朱雀大街信步遊了起來。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燈樹千光照。

    明月逐人來。

     遊妓皆穠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我們倆似乎都忘了可怕的生生不離,隻是上元節上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情侶,手拉着手,肩靠着肩,身心輕松地遊着上元節。

     我央着非珏給我買冰糖葫蘆,卻使他發現這不同于烤羊串的美味,于是他不僅将自己的那支冰糖葫蘆添得幹幹淨淨,還盡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我手上已吃了一半的那串,我滿懷愛憐地遞上我的那支,看着他繼續大嚼,心滿意足。

     我買了一條潔白的緞帶,為他系上似錦的紅發,露出臉來,愈顯出年輕的臉龐一片俊朗,朝氣盎然。

     吃過湯圓,我們來到一座巨型燈樓前,廣達二十間,高約一百五十尺,金光璀璨,極為壯觀。

     這座燈樓奇幻精緻,美倫美煥,所要表達的是蓬萊仙境,與燈樓下踩高翹的八仙隊伍互相輝映,似真似幻,衆人更是身心蕩漾在這人間仙境之中。

     我和非珏笑着指指點點,他信口吟道:“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 這時鑼鼓咚咚,舞獅隊從燈樓處跳了出來,沖入擁擠的人群,我沒有抓牢非珏的手,一下子被人群沖散了。

     非珏的眼睛不好,會被人群推到哪裡去?我的心焦急起來,大聲喊着非珏的名字,可是卻微不足道地淹沒在震天的歡海聲中。

     半柱香過去了,舞獅隊進入表演的□,我的心急得快要跳出來,心生一計,便施輕功跳上了蓬萊燈樓,也不管燈樓上一個身型臃腫的富家公子和他的幾個姬妾先是發出驚呼聲,然後是一陣熱烈地鼓掌,隻是居高臨下,急切地搜索着非珏。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衆裡尋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的眼睛在停在燈樓地對面,一個紅影進入我的眼睑,心中的大石頭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