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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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

    可我媽媽不說她,反倒說我不該去打擾姐姐,應該讓着姐姐。

    她用圓規針刺我,把大頭針放在我床上,把我第二天要交的作業扔掉。

    ” 麻辣燙看向我,“蔓蔓,你知道嗎?有一段時間,我一看見她全身就會發抖,而我媽媽……我媽媽總是說我要讓着姐姐。

    我已經躲到牆角裡,甚至聽到她說話的聲音,我就會主動消失,可她仍然不放過我,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如何讓着她。

    ” “你為什麼不告訴你爸爸?” “我爸爸?”麻辣燙冷笑,“在許秋去世之前,我想他大多時候都想不起他還有一個女兒。

    對他來說,許秋才配做許仲晉的女兒,才是他愛情的結晶,我隻是他沒有控制好自己男人欲望的副産物。

    ” 麻辣燙淡淡地笑着,可讓人覺得她似乎在流淚,“許秋在很小的時候,已經知道如何吸引爸爸的全部注意力,她從不允許爸爸多看我一眼。

    有一次我要文藝彙演,我和爸爸說老師希望家長能去,他答應了,可是第二天許秋就生病了,爸爸要陪伴她,而我媽媽要照顧他們,所以,學校的文藝彙演上,别的小朋友都被家長前簇後擁,隻有我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很長一段時間,學校的幾個老師都以為我是孤兒。

    還有一次,媽在下的朋友送我一輛自行車,我就央求爸爸教我,他答應了,許秋說她要一塊兒去,然後她摔斷了腿,并且得了‘自行車恐懼症’,爸爸把所有視線範圍内的自行車都送了人。

    蔓蔓,你能相信嗎?許秋從自行車上摔下去的時候,我真的看到她在沖我笑,眼中全是蔑視,可是連我自己都懷疑是自己眼花了。

    這樣的例子太多,多的我可以和你說三天三夜。

    ” 麻辣燙向我舉了舉酒杯,“幹杯!”我立即舉起酒杯陪她喝了一滿杯,“許秋從小到大沒考過第二名,她把壓歲錢省下來捐給希望工程,她主動給差學生補課,她能歌善舞、能說會道,她是老師眼中最好的學生、父親眼中最優秀的女兒。

    而我呢?我沉默寡言,總是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學習成績差,我讀大學是爸爸動用了關系才能去上的,雖然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可是我知道他覺得很丢人。

    許秋在所有人眼中幾乎是個完美的人,隻有我知道她是惡魔。

    可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她是惡魔,如果我說了,别人就會覺得我是在嫉妒、中傷她,我才是邪惡的魔鬼,竟然傷害那麼善良純潔的許秋。

    就臉我媽媽都不相信我,她一廂情願、可憐兮兮地巴結着許秋,讨好着父親,從不肯相信許秋對她就如同對待一個傭人!很多時候,我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其實許秋從來沒有對我不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幻想出來的。

    我天天晚上失眠做惡夢,我曾經見過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卻一點兒用都沒有。

    可等許秋大學畢業出國後,她走的第一個晚上,我一覺睡到第二天十二點,終于确定自己沒有病,我隻是怕她,怕得日日不能安睡。

    蔓蔓,我不管别人是否覺得我冷血,我隻知道她讓我沒有了媽媽,沒有了爸爸,讓我失去了整個童年和少年。

    我至今仍會夢見她,從惡夢中哭醒,我要用一生去遺忘她給我的傷害,要很努力才可以擺脫噩夢,讓自己做一個自信快樂的人。

    我不能原諒她,不管她是生是死!” 麻辣燙盯着我,“蔓蔓,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重重地點頭,“我相信!” “中國人都喜歡說人死萬事空,你會介意我不原諒許秋嗎?” “不!但是我希望你最終會遺忘她。

    沒有刻意地去遺忘,無所謂原諒不原諒,隻是壓根想不起這個人!” 麻辣燙輕輕地抱住我,頭貼着我的脖子,我感覺有濕濕的液體流淌在我的肌膚上,我摟着她,默默地喝着酒。

     我雖然知道麻辣燙有一個異樣張揚熱烈的靈魂,但是從來不知道她為了這份張揚熱烈需要克服多大的心理陰影,又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

     麻辣燙一直伏在我肩頭,我的半邊肩膀都已經濕漉漉的,她似乎要把童年、少年時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來。

    我一杯杯地喝着酒,想着她小時候躲在角落裡,看許秋和爸爸談笑,無論她如何努力,爸爸都看不到她,她隻能轉身去找媽媽,卻發現連媽媽也看不見她,她隻能一步步退回自己的小黑屋,小黑屋裡還有許秋給她備好的釘子,随時等着紮她。

    想到我小時候,媽媽給我做衣服,按照最時新的樣式做,我穿上後所有人都以為是買的。

    她自己舍不得買蕾絲睡衣,可舍得給我買蕾絲裙子。

    爸爸給我用破輪胎做橡皮筋,我有了一條全班最酷的橡皮筋,每次下課,我都大喊“誰要跳皮筋?”所有女生都圍着我嚷“我玩”,我得意、快樂地笑着,可這麼愛我的人竟然一個已經去世,一個正被病魔折磨。

     不知道是憐惜她,還是憐惜自己,不知不覺中,我也開始掉眼淚,兩個人抱着頭,淚水嘩啦嘩啦地往下掉。

     哭了很久之後,我問出了心中的另一個疑問。

     “麻辣燙,你能給我講一下你第一次是怎麼見到宋翔的嗎?” 麻辣燙已經有七分醉,聽我提到宋翔,她笑了,“五年前,不對,已經快六年了。

    六年前,我的腎髒出了問題,隻能等待器官移植,卻一直沒有等到合适的器官。

    爸爸年輕的時候,在西藏工作時受過傷,不能捐獻器官。

    媽媽想給我一個腎,可醫生說她身體不好,手術危險太大,我也堅決不同意,我和媽在下的關系就是在這個時侯緩和了一點兒。

    後來我的腎髒漸漸衰竭,血壓上升,壓迫視網膜,我的視力逐漸弱化,到後來近乎完全失明,卻仍然沒有合适的腎髒。

    媽媽再次提出她要給個我一個腎,爸爸沒有辦法,隻能帶我們去美國,看那兒的醫療技術能否進行安全的手術。

    美國的醫生檢查完媽在下的身體後,也反對進行手術。

    本來已經絕望,沒想到我運氣很好,在美國,我等到了合适的腎髒。

    ” “你就是那段時間遇到宋翔的?” “嗯!那段時間,我非常悲觀和絕望,不明白老天讓我來世上一趟究竟是什麼用意?我從來沒有快樂過,本來以為許秋離開中國,我獲得了新生,可老天又讓我生病,似乎老天就是要不停地折磨我。

    我總是一個人坐在黑暗的角落,和誰都不說話。

    我有整整三個月一句話也不說,不管媽媽如何哭着求我,我都不說話。

    後來有一天,我聽到一個人在哭,我從來沒聽過一個男人能哭得那麼傷心,令我都想和他一起哭。

    我終于從自己的黑暗中探出了一個觸角,我問他:‘你為什麼哭泣?’他居然聽得懂中文,停止了哭聲,似乎很驚訝角落裡除了他還躲着一個人。

    大概他看到我眼睛上的紗布,就問我:‘你的眼睛怎麼了?’我告訴他:‘因為我上輩子做錯了事情,上帝要懲罰我,所以讓我變成瞎子。

    ’他說:‘不是的,上帝隻是為了讓你今後的色彩比别人更絢爛,所以現在給你黑暗。

    ’後來我又在那個秘密角落裡碰見過他,他給我讀書,陪我說話,他給我的黑暗世界中投入最燦爛的陽光。

    他真是我的天使!就在我遇到他的第三天,醫生告訴我有了合适的腎髒,我激動地要忽視推我到秘密角落,想把好消息第一個告訴他,可我卻再沒見過他。

    我問媽媽和護士,沒有一個人說見過這樣一個人,他就好像是我幻想出來的天使,牽着我的手走過最黑暗的日子,等我見到陽光時,他卻消失在陽光下。

    ” 麻辣燙唇齒不清地問我:“你說,我怎麼可能不愛守護自己的天使?” 麻辣燙終于醉暈過去,我也渾身發軟,給大姐打電話,請她來接我們。

     大姐和老闆兩個人才把麻辣燙和我塞進車裡。

    麻辣燙在醉夢中又是笑又是哭,一會兒叫媽媽,一會兒又叫爸爸,一會兒叫我的名字,一會兒叫陸勵成的名字,一會兒叫宋翔的名字。

     我突然拍車門,大叫:“我要下車。

    ” 大姐氣結:“你還想幹什麼?” 我搖搖晃晃地爬下車,招手攔計程車,“我要去見一個人。

    ” 大姐要拉我,沒拉住,我已經鑽進計程車,報上了地址。

    大姐無奈,隻能給司機一張一百元,囑咐他送我到目的地。

     我頭重腳輕地走着,等晃到門口,一邊拍門,一邊身子往下滑。

    宋翔一開門,我就整個趴到了地闆上。

     他忙把我抱進去,放到上,又想給我去泡茶,我拽住他,“宋翔,你究竟愛不愛麻辣燙?” 他淡淡地說:“你喝醉了,我去給你倒杯茶。

    ” 他想起身,我一把圈住他的腰,組織他離開,“我很清醒,從沒有過的清醒。

    你告訴我,你究竟愛的是麻辣燙,還是愛她體内許秋的腎髒?” 他本來正在拉開我的手,聞言身體劇烈的一震,臉色刹那間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失魂落魄地問:“她知道了?”我想哭,卻哭不出來,隻能笑,“沒有!你們都瞞得如此辛苦,我怎麼敢讓她知道?” 他緩緩地彎下身子,坐在了地闆上。

    我躺在上,恰好能看見他的臉,他的眼中全是哀傷,沉重得似乎下一刻就會壓垮他,而他眼中那個小小的我,何時已經淚流滿面?我不是一直在笑嗎? 我去遮他的眼睛,“不要這樣看着我,我沒有怪你,我永遠不會怪你。

    ” 他把我的手按在了他的臉上,掌心一片冰涼。

    他的聲音從我的指縫間傳出,低沉得我要凝神才能捕捉到。

     “我到美國後,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了許秋,她太光彩照人,沒有人能無視她。

    她對我似乎也青眼有加,我約她,她沒有拒絕,所以,我們就開始約會,水到渠成地成為了男女朋友。

    周圍所有的同學、朋友都祝福我們,說我們是男才女貌、男貌女才,天造地設的一對。

    許秋比我早畢業、早工作,她的性格很好強,工作上肯定壓力很大,有時候脾氣會有點兒暴躁。

    我那個時侯年輕氣盛,不但幫不上她,還不能包容她,常常和她吵架。

    後來,我們決定遠離都市,好好談一談。

    我們坐飛機到鹽湖城,然後從那裡租車到黃石公園。

    我的原意是想借山水,兩個人好好溝通一下,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又吵了起來,越吵越兇,她氣得大叫:‘我們分手!’當時我們前面有一輛房車,開得很慢,我心頭憋着火,看是虛黃線,允許越道超車,就猛踩油門,開刀了對面的車道上,想要超車。

    我不記得她當時說了什麼話,隻記得我也非常生氣,就沖她大叫:‘你想分手,那我們就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