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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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呢?我隻是一個渺小的,供人消遣的彈琴的!”她仰望著他,眼底一片崇拜,一片癡情。

    “如果——你真的會受傷,我就——不去做那個工作了。

    ” 他笑了,笑得稍微有些勉強。

     “胡說!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工作,怎麼能不做呢?當然要去做!”“你答應了嗎?”她喜悅的叫,喜悅的吻他。

    “你真好,你真偉大!我一定每晚早早的回家,煮晚飯給你吃!這樣,我們就再也不用為經濟發愁了,是不是?再也不會餓得沒錢吃飯了,是不是?而且,你借陳樵他們的錢,也可以還了,是不是?”“沒想到,”他微喟著說:“我要用你的錢去還債!” 她凝視他,噘著嘴,似乎傷心了起來。

     “原來——”她說:“你還跟我分彼此!原來——我們并不是一個整體!”“好了!”他故作輕快的一跺腳,粗聲說:“少跟我來這一套了!你——什麼時候開始上班?明天嗎?” “不。

    ”她笑了。

    “要下個星期,因為——我還缺少一些行頭,今天,那經理已經先支給我三千塊,讓我去做衣服。

    ” 哦,原來她已經領了一部份薪水了,原來她早已接受了這工作,原來她和他的“商量”根本是多餘的。

    他不再說話了,走到書桌旁邊,他故作忙碌的把自己埋進了書本裡。

    心裡卻有份隱隱的、迷茫的不安,似乎感覺到,她和他之間,有了某種無形的距離,有了片茫茫然的白霧,有了陣朦朧的輕煙……而且,這白霧輕煙正在緩慢的擴大彌漫中。

     這種感覺,在采芹第一天去上班的時候,就變得更加具體而強烈了。

    由于談判失敗,另一個彈琴的隻肯和采芹交替值班,換言之,他們每星期調一次班,日班從早上十點到晚上六點,晚班從晚上六點到深夜十二點。

    每人都值一個星期日班,再換成一星期晚班。

    第一個星期,就輪到采芹值晚班。

    至于每晚回家煮晚飯的諾言,顯然是不用再提了。

     那晚,采芹穿上了那件訂做的長禮服,是件白色曳地的晚裝。

    軟緞的料子,閃閃的發著光,低低的領口,露出她修長美好的頸項。

    長長的黑發,披瀉在她半裸的肩上,一支鑲水鑽的發針,嵌在她的鬢邊。

    她細掃蛾眉,輕點朱唇,淡勻胭脂……站在書培的面前,她低問: “怎樣?我行嗎?”他瞪著她,幾乎不認識她了。

    從沒想到,一件衣服,一些化妝品,可以把一個女人變成另一種模樣。

    她站在那兒,纖細修長,苗條優美,渾身上下,都帶著種奪人的高貴,與逼人的華麗!她那細細的眉毛,她那閃亮的眼睛,她那粉紅色的雙頰和那像花瓣似的嘴唇……怎麼?這小屋突然變得寒酸了?怎麼?這些家具都灰灰澀澀的了?怎麼?連窗外的彩霞都失去顏色了?她在他面前輕輕旋轉了一下身子,她裙角輕揚而纖腰一握,她再問:“怎樣?我行嗎?” 他長長的籲出一口氣來。

     “是的,你行,隻怕太行了!”他說:“你美得像個仙子,我希望……”他把下面的話咽住了。

     “希望什麼?”她追問。

     “沒什麼。

    ”他搖搖頭。

     “不行,你說,你說!”她不依的。

    “你一定要說!你希望什麼?”“我希望——”他咬著牙,含含糊糊的說:“那架電子琴又高又大,能把你整個人都遮住。

    ” “為什麼?”她驚奇的。

     “我吃醋。

    ”他咕嚕著。

     “你什麼?”她聽不清楚。

     “我吃醋!”他終于大聲說了出來:“我不要那麼多的人看著你,我不要那麼多的眼睛來欣賞你,你應該隻是我一個人的,隻給我一個人看!”她笑了。

    笑得又溫柔又甜蜜。

     “你真是個——”她低低的說:“又自私,又霸道的人!但是……”她幽幽的歎口長氣,收起了笑,正色說:“即使有幾千萬人看著我,我仍然隻是你一個人的。

    我——”她的聲音輕柔如夢:“愛你!”他的心竟怦然而動了,為這三個字而再一次的震動了。

    他們之間,老早說過幾千萬個“我愛你”,而現在,這三個字仍然喚起他嶄新的激情。

    他目送她轉身走出小屋,目送她長裙曳地,衣袂翩然的離開,不知怎的,竟有種心痛的感覺。

    好像她這樣一走,就會走出了他的世界,走出了那由彩霞織成的世界,走出了那空靈的世界,而投入另一個花花世界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