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關燈
擡眼看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心裡有些狐疑,有些迷茫,不太明白他這句話是氣話還是真心話。

    因此,她沉默著。

    “我結婚得并不早,”收起了笑容,他一本正經的說:“我二十三歲結婚,二十四歲做了爸爸,現在,我女兒十八歲,你可以很容易算出我的年齡了。

    ”他盯著她:“纖纖十歲那年,她媽去世了,幸好我母親一直和我住在一起,纖纖是奶奶一手捧大的。

    去年,她考大學落榜,我要她今年重考。

    說實話,她的成績很差,沒有一門功課好,我知道你教的是文史,我另外給她請了數理老師。

    那位老師每星期一三五晚上來,你—— 能夠在二四六晚上來嗎?” 她仍然沉默著,心裡在飛快的轉著念頭。

    從踏進這個客廳起,她就有份不自在的感覺。

    她瞪視著趙自耕,不知怎的,她不喜歡這個律師,不喜歡他的“優越感”,也不喜歡他語氣裡那種“大局已定”的自信,好像她求之不得要接受這工作似的。

    而且,聽趙自耕的敘述,這女孩一定頑劣而難馴。

    自幼失母,又在祖母和父親的嬌寵下長大,每門功課都不好,可想而知,她是怎樣麻煩的女孩子。

    看樣子,接受這工作不見得會討好,說不定是自找苦吃。

    如果她聰明,恐怕還是不接受為妙。

    “對了,我忘了說一個要點,”趙自耕退到茶幾邊,燃起了一支煙,噴出煙霧,他慢吞吞的說:“我提供五千元一個月的薪水,我知道你母親臥病在床,父親是公務員,因為你母親生病的關系,已經退休,你很需要錢用,所以,我出的薪水也比一般家教要高很多。

    ” 她愕然的瞪著他,眼睛睜得好大好大。

     “原來——你調查過我!”她抽了口冷氣,心裡的反感更重了。

    “你還知道些什麼我的事嗎?”她憋著氣問。

     “是的,你有個未婚夫名叫林維之,出國已經四年,你仍然在等他……”像被一根利針所刺,佩吟大大一震。

    他連維之都知道!他把她調查得一清二楚,她不像是來接受“家教”工作,倒像是來參加特務訓練一樣。

    她心裡反感已如潮水澎湃,再也控制不住了。

    “夠了,趙律師!”她冷冷的打斷他。

    “你白白調查了我,我不準備接受這工作,我要告辭了。

    恐怕,你隻好再去調查另一個人了!”她往門口走去。

    “看樣子,我又傷了你的自尊了?”他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著:“我并沒有安心調查你,所有的事都是潘校長告訴我的,她太喜歡你,欣賞你,所以生怕我不用你,才把你的情況告訴我。

    這也——犯了你的忌諱嗎?” 她的手握住了門柄,她沒有回頭。

     “每個人都應該有他自己的隱私,你無權去刺探。

    ”她咽著氣說,林維之三個字撕痛了她每一根神經,觸動了她內心底層的隱痛。

    “你真不接受這工作?” “不接受。

    ”她轉動門柄,然後,她聽到開門的聲音。

    奇怪,她沒有開門,是她身後有某扇門打開了。

    同時,她聽到趙自耕的聲音,揚著聲調在喊: “纖纖!你進來吧!你老爸把你未來的老師給得罪啦,看你自己能不能留住她!”她驀然回首,完全是出于好奇,她要看看這個被嬌縱壞了的女孩子是什麼樣子。

    于是,她完全呆住了。

     在客廳的一角,有扇門開了,那扇門後面顯然是間書房。

    現在,從那書房裡,有個少女盈盈然的走了出來。

    她的頭發烏黑烏黑的,中分著,垂在肩上,幾絲發絲拂在額前。

    她的面龐白皙,眼珠深黑得像暗夜的天空,閃亮如同燈下的鑽石,她纖細苗條,如弱柳迎風。

    那眉目清秀得像一張古畫裡的仕女圖。

    她腳步從容,行走間,輕盈得像腳不沾塵。

    她穿了件寬寬的、淺藍色的真絲襯衫,系著條湖水色的長裙,整個人像一朵海裡的浪花,像淩晨時天空的第一抹微藍,那樣纖塵不染,又那樣美麗如畫,那樣亮麗,又那樣清新,那樣柔柔的、夢夢的、霧霧的……又那樣純純的、靜靜的、雅雅的……。

    天哪,世界上竟有如此動人的女孩! 佩吟被迷住了。

     她從不相信,自己會被一個女孩迷住。

    可是,現在,她真的被一個女孩所迷住了。

    纖纖,她的名字取得真好,再也沒有另外兩個字可以做她的名字了。

     纖纖徑直走到她面前,停下來。

    她那清柔如水的眼睛裡盛滿了坦白、真摯、與說不出來的溫柔,靜靜的瞅著她。

    她的嘴唇好薄好薄,好小好小,她張開嘴來,聲音悅耳如出谷黃鶯,卻不雜絲毫做作,她輕聲說: “我會很努力很努力的念書,隻要你肯教我!” 她迎視著纖纖的眼光,那眼睛裡逐漸湧起一種“我見猶憐”的乞求韻味。

    佩吟被“收服”了,她全面投降了。

    擡起頭來,她費力的把眼光從纖纖臉上轉向趙自耕。

    後者正專注的在研究著她的表情,立刻,她知道趙自耕已經在她臉上獲得了答案,因為,他微笑了,一種勝利的微笑。

    他問: “二四六晚上,行嗎?” 她點頭。

    “七點到十點,會不會太長?” 她搖頭。

    “那麼,下星期開始,我會派車接送你,所以,你不必為交通工具操心。

    ”她再點點頭。

    垂下眼光,她和纖纖的眼光又接觸了,纖纖微笑起來,那笑容就像水面的漣漪,那樣輕緩而詩意的漾開,漾開,漾開……使她不知不覺的,被傳染似的,也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