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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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緻文?然後和緻中生活在同一個屋頂底下,世界上還能有比這個更荒唐的事嗎?還能有比這個更尷尬的事嗎?她的背脊挺直了,她幾乎已經看到緻中那嘲弄的眼神,聽到他那戲謔的聲音: “他媽的!除了咱們姓梁的,就沒人要她!還嘴硬個什麼勁兒?不姓我們家的姓,她能姓誰家的姓?” 她深抽一口冷氣,覺得整個人都沉進了一個又深又冷的冰窖,冷得她所有的意志都凍僵了。

     他在猛抽著煙,等待使他渾身緊張,使他神魂不定。

    通過那層煙霧,他也在仔細的、深刻的注視著她。

    他沒有忽略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她那越變越白的面頰,越變越冷的眼神,越變越僵硬的嘴角……這神態絞痛了他的心髒,抽痛了他的神經。

    她沒有忘記他!甚至于,不能容許提到他呵! “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她倏的擡起頭來,正視著他:“你走吧!去美國吧!我不能嫁你!” 果然!他暈眩的用手支住額,一口接一口的抽著煙,喉頭緊縮而痛楚。

    半晌,他熄滅了煙蒂,擡起眼睛來,他望著她那冷冰冰的面龐:“你不再多考慮幾分鐘?”他沙啞的問,強力的壓制著自己那絕望的心情,他的聲音仍然在期待中發抖:“我可以等,你不必這樣快就答覆我,或者明天,或者後天……等你想一想,我們再談!”“不用了!”她很快的說:“我已經想過了,我可以嫁給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就是不能嫁你!” “為什麼?”“因為——”她咬牙閉了閉眼睛。

    “因為——因為你是緻中的哥哥!”他崩潰的靠進了沙發裡,好一會兒默默無言。

    然後,他又掏出一支煙,燃著了打火機,他的手不聽命令的顫抖著,好半天才把那支煙點著。

    收起了打火機,他努力的振作著自己,努力想維持自己聲音的平靜: “我懂了。

    事實上,我早就懂了!你心裡隻有緻中!我又做了一件很驢的事,對不對?我一生總是把事情安排得亂七八糟!說真的,我本來隻想跟你辭行,隻想跟你說一聲再見。

    可是,在那紅豆樹後,我聽到你和緻秀的談話,我以為……我以為……”他驀然住了口,把煙蒂又扔進煙灰缸裡,他低低的對自己詛咒:“說這些鬼話還有什麼用!我是個不自量力的傻瓜!”他又擡起頭來了,陰郁的看著她。

    “很好,你拒絕了我!你說得簡單而幹脆!你可以嫁給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隻是除了我!因為我是梁緻中的哥哥!我既無法把我身體中屬于梁家的血液換掉,我更不能把自己變成梁緻中!”他的眼睛紅了,脖子直了,聲音粗了:“如果我是梁緻中,你就不會考慮了,對嗎?如果我是梁緻中,你就求之不得了,是嗎?……”她的眼睛睜得好大好大,聽著他那語無倫次的、憤然的責難,她的心越來越痛,頭腦越來越昏了。

    他在說些什麼鬼話?他以為她拒絕他,是因為還愛著緻中嗎?他以為她是個害單思病的瘋子嗎?他以為她巴結著,求著要嫁給緻中嗎?她忽然從沙發裡一唬的站起來,往門外就走。

     “夠了!”她啞聲低吼。

    “我要走了!” 他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他沒有擡頭,也沒有看她,他的聲音低幽而固執,蒼涼而沉痛: “嫁給我!”“什麼?”她驚問,以為自己聽錯了。

    怎麼又是這句話?她站住了,在他那固執的語氣下,心動而神馳了。

     “嫁給我,”他悶聲說,“我願意冒險!” “冒什麼險?”“冒——緻中的險!即使我是個代替品,我也認了!行了嗎?”她怔了兩秒鐘,然後,屈辱的感覺就像浪潮一般對她卷來,悲痛、憤怒,和被誤解後的委屈把她給整個吞噬了。

    揚起手來,她幾乎想給他一耳光。

    但是,她硬生生的壓制住了自己。

    隻是用力一扯,掙脫了他的掌握,她一甩頭,有兩滴淚珠灑在他手背上,她低語了一句: “我希望你死掉!” 說完,她就踉蹌著沖出了雨果,頭也不回的沖到大街上去了。

    他仍然坐在那兒,用手指下意識的撫摸著手背上的淚珠,然後,他就頹然的把頭整個埋進了掌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