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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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ldquo&hellip&hellip花子,不。

    你,你到區上去離婚&hellip&hellip去啊,你非去不可!&rdquo &ldquo不行,不行啊,起子!我是共産黨&hellip&hellip&rdquo她忙停住,改口說:&ldquo我是共産黨的幹部,這哪還有臉見人?不行啊!&rdquo花子悲恸地說道。

    但就是在這時,她也沒忘記保守黨員的秘密。

     雪夜的寒風吹打着草垛,呼呼地叫嘯,一片片積雪刮下來,落在兩人的身上。

    可是他們誰也不覺得冷,雖說在這裡已待了好長時間。

     老起無可奈何地長歎一聲,望着遠處白花花的雪山,痛心地說: &ldquo這末說,就沒路可走啦?&rdquo &ldquo有!&rdquo &ldquo怎麼辦?&rdquo &ldquo我、我尋死&hellip&hellip&rdquo 老起懵怔一霎,猛地把她抱住。

    兩人肉體的溫暖,把身上的雪溶化了。

    但他覺得這不是雪水,而是她滾熱的淚水。

     &ldquo花子,你怎麼說出這種話來?你真要&hellip&hellip不,花子!你說,無論如何也别想這一着。

    你說呀!&rdquo 花子趴在他的肩膀上痛哭着,她的心在碎裂,什麼也說不出來呀!可是他的苦求,他的悲哀痛苦,使她用最大的力量克制着自己,斷斷續續地說: &ldquo起子,别着急。

    我說&hellip&hellip不死。

    &rdquo稍微平靜些後,她自語道:&ldquo在過去,我是想,雖是買賣婚姻,可是那男人還活着呀。

    就嫌人家傻能是理由嗎?再說,我爹哪能依呢?&lsquo好馬不吃回頭草,好女不嫁二男&rsquo啊!唉,現在更糟了,後悔也晚了!孩子,都怪這孩子&hellip&hellip&rdquo &ldquo唉!這不能怪你,都是我不好。

    把你給害啦!&rdquo老起難過地說。

     &ldquo不,全怪我。

    起子,是我願意啊!&rdquo 兩人互相把責任向自己身上拉,似乎這樣就能好似的。

     花子,這苦命的姑娘,三歲死了媽,跟爹長大的。

     八年前,鬧春荒,花子家裡幾天沒揭開鍋了。

    四大爺領着兒子閨女到王唯一家去借點糧食,求他開開恩,可憐可憐孩子。

    王唯一家的糧食囤子都發黴了,村裡的人卻餓得發昏。

    &ldquo老四,&rdquo王唯一放下大煙槍,&rdquo你欠我兩鬥租子還沒交上,再借了用什麼還?&rdquo他又瞅着因吃多槐樹花而腫了臉的花子,說: &ldquo嘿嘿,這末大的閨女,老呆在家幹麼?快說個人家吧,也掙幾口吃的。

    嘿,這門親事嘛,看你的面子,我倒可以幫幫忙&hellip&hellip&rdquo 四大爺無法,就答應把十七歲的閨女送給王唯一的親戚當媳婦,換回二百斤包米。

    那年頭,别人家誰還有東西結親呢?二百斤粗糧就是一個姑娘的身價啊! 這家是個小土财主。

    花子的丈夫是個傻子,二十多歲了,還什麼也不懂,整天在外面瘋瘋颠颠的胡鬧。

    花子剛過門,就黑天白日象牛馬一樣幹活,吃的飯還沒他們家的豬食好,淨是吞糠咽菜。

    她婆婆是個有名的&ldquo母老虎&rdquo,刁得象錐子似的尖。

    一時做不到,不是打就是罵,誰也不拿她當人待。

     有一天,花子正在做午飯,那瘋男人在外面受了一幫下流胚子的教唆,回家後沖上來就把花子摔倒在地。

    盆打了,面撒了。

    花子用力掙紮叫喊,但哪裡架得住惡狼似的瘋子?結果衣服被他扒下來&hellip&hellip正在這時母老虎闖進來。

    她非但不管教兒子,倒罵花子是小淫婦,把她兒子教壞了。

    結果把花子關到廂房裡,幾頓不給她飯吃。

    那時,在這裡當長工的老起,是個很粗壯的小夥子。

    他自己也不知家在哪裡,從小要飯吃,長大一點就當長工,真是和野草石頭一塊長大的。

    他看不過去,很同情花子,就偷偷地從後窗送幾個粑粑①、地瓜給她吃。

    誰知被母老虎知道了,馬上把他辭掉。

    老起後來就被王唯一雇去了。

    王唯一死後,他分了幾畝地和一塊山巒,在王官莊落了戶。

     ①粑粑&mdash&mdash一種用玉米和大豆做的馍馍,類似窩窩頭。

     自從來了八路軍,花子就回到娘家,死活也不到男人家去了。

    婆家知道王唯一滌腥順叛膊桓掖竽幀D咐匣⒗湊夜複危ㄗ傭疾亓耍裁揮蟹ㄗ又巍>駝庋煥洳蝗鵲赝狹訟呂礎? 在一個村裡,花子同老起就短不了見面,久來久去,兩人心裡都有了意思。

    可是誰都怕,怕那古闆而又嚴厲的四大爺,怕人們傳統的道德觀念。

    倆人不敢明着來往,更不敢正式提出來。

     根據地在一天天鞏固擴大,人民的覺悟逐漸提高,戰争在影響着每個人的思想。

    四大爺也變了樣,花子當上幹部,以後又入了黨,受着革命的教導和鍛煉。

    這使她和老起的接近愈來愈大膽了。

    可是離婚重嫁這個事在這裡還非常新鮮,沒有人做過,他們心裡也沒個底。

    人家不笑話嗎?鬧出去不丢人嗎?政府能答應嗎?&hellip&hellip加之他們本能的弱點,使他們猶豫不決,不敢聲張。

     然而,那純樸真摯的愛情,随着年歲的成長,卻如火觸焦柴那樣,熾烈地燃燒起來了。

    它要沖破束縛着它的鐵環,爆發出美麗豔紅的火花! 一天夜晚,在偏僻的荒山溝裡,兩個人挨着坐在岩石上。

    繁密的小星兒,閃着調皮的眼睛。

    秋夜的微風,通過涼露,吹着草木葉,發出催眠曲似的簌簌聲,一陣陣向他們身上撲來。

    花子不由地打個寒噤。

    老起忙脫下夾大襖,披在她隻穿着一件單褂兒的身上。

    花子看着他隻穿着一件背心的健壯胸脯,沒有說話。

    她那雙溫柔盈情的眼睛,使他明白了她的心意。

    老起心跳着挨緊她,她把夾襖披在兩個人身上。

    他感到她那柔軟豐腴的身子熱得象熱炕頭&hellip&hellip 這個強壯的窮漢子,第一次得到女人的撫愛。

    他才發現人類間還存在着幸福和溫暖。

     一朵苦難野性的花,怒放了! 花子一天天覺得難将身子不使别人看出來了。

    她不管穿怎樣寬大的衣服,在人眼前走過也感到别扭了。

    她在看那出&ldquo童養媳翻身&rdquo的劇時,覺着肚子裡有隻小手在緊抓她的心。

    她後悔不該早不提出離婚,搞得現在沒法收拾。

    人家劇裡的媳婦是正大光明的,象母親說的人家走的正啊!可自己這怎麼對得起人哪!要被當下流人處置,這多末丢人啊! 不,這不單是自己的恥辱,她更記住自己是共産黨員,她的行為是對黨有害的。

    她要被開除,象逐出叛徒那樣。

    她是幹部,這對工作起多大的壞影響啊!她痛苦極了,深恨自己對不起黨,對不起革命。

    但她心裡又感到抱屈,感到不平,她不知道為什麼不該和自己心愛的人結婚,為什麼要受别人的橫暴幹涉。

    這一點是她至死也不會屈服的。

    她隻責備自己不該有了孩子,為此妨礙了她的革命工作。

    她氣恨急了就要打掉孩子,可是老起抱着她哭,她的心立刻軟下來。

    而有時實在無法,他痛心地勸她把孩子打掉,她反倒又哭着拒絕他。

    最後互相擦着淚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