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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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為了保存私欲的愛情,王長鎖可以出賣靈魂給漢奸當腿子,給王柬芝到外村送信進行聯絡,愈陷愈深地跌進泥沼裡。

    他自己深負内疚,受着良心的責備,可是他沒有别的法子,隻是昧着良心,為他的女人活着,為他孩子的母親活着。

    杏莉母親就本身的痛苦來說,她比王長鎖更慘重。

    她不單是為王長鎖當了漢奸,和他一道受着良心的責備、悔恨的煎熬;更加一層,她為了他又遭受過宮少尼的奸污,把她自認為是對王長鎖&mdash&mdash她孩子的真正父親&mdash&mdash的聖潔愛情破壞了,把她的母性的純良貞操徹底摧毀了,使她面對着最愛的人也感到身負重罪。

    可是,她這都是為着保護他、他們的愛情和他們的孩子啊!就這樣把兩個人完全纏在一起,為了保存共同的愛情不惜犧牲了一切。

    這種愛情關系已經和他們的生命融合在一起了。

     他們剛上來希望這樣偷生下去,然而良心又使他們不能安于這種在陰暗處的傷天害理的生存,那些被敵人慘害的人的血淋淋的屍體時常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的心就顫悸起來,越發覺得王柬芝象隻狼一樣時刻張大血嘴在等着他們,就象等待一隻綿羊一樣。

    杏莉母親躲避着王柬芝,到母親家去串門,她含糊地向母親探詢着什麼。

    可是由于她膽怯恐怖得厲害,話說的含糊得使母親聽不懂,也無從知道她的心事,為此,杏莉母親也得不到什麼。

    可是她的心裡已經在一天天增加着沖出去的勇氣。

     正在這時,王柬芝的新陰謀又出現了。

    當杏莉母親和王長鎖的私情關系在村裡風言風語地傳開以後,王柬芝告訴杏莉母親說: &ldquo唉,真丢人,到底傳出去了,叫我怎麼有臉見人?人家幹部要開你們的鬥争會,你若是還有點人性,要點臉面,你總該不會叫人捆到全村人面前,叫人家指着罵着說:&lsquo淫婦,偷漢子的臭娘們!&rsquo哼!你好好想想吧,反正是你們的事,死活都由你!&rdquo王柬芝臨走時把一包&ldquo信精&rdquo①丢在她面前。

     ①信精&mdash&mdash一種烈性毒藥。

     這個消息象是沉重的悶棍擊在杏莉母親腦蓋上,她再也沒有勇氣活下去了。

    她怎麼能在全村男女老少面前,叫人家羞罵不休?這太可怕了!而且,怎麼有臉再見把自己當成好人的母親啊!再還有什麼臉上街,有什麼臉見人呢!怎麼能在千人的羞辱下活着呢!她一咬牙,拿起王柬芝留下的毒藥,臨死之前心碎地說: &ldquo我等不得見你們了,我的莉子,長鎖&hellip&hellip&rdquo 一想到女兒和王長鎖,她馬上轉了一個念頭:&ldquo我這樣死了,那不更證實是真的了嗎?死了還落個不幹淨的名聲啊!我那孩子也跟着我受羞辱,她沒媽可怎麼活啊!我死了長鎖還能活下去嗎?不,他也會死的!不,我不能死,我死也不能認下這件事!我一口咬定孩子是王柬芝的!&hellip&hellip&rdquo 這個憂郁着度過半輩子的女人,拿定主意後,就等待着那可怕的鬥争會的來到。

    過了一天又一天,到現在不唯沒等到,村裡關于他們的風言風語倒漸漸聽不到了。

    這反而更加使她愁悶不解。

    她本來就很少走出那深宅的威嚴的大門,加上這一來,連母親她也不敢去見一面,太陽下就更見不到她那柔弱的影子了。

     杏莉母親正坐在鍋竈前燒着火發怔,門開了,随着一陣脂粉味,嬌滴滴的聲音響了: &ldquo喲,火快燒到腳啦!大嫂子在做什麼呀?哦,想心中人哪。

    &rdquo 杏莉母親吃驚地擡起頭,愠怒地瞅了進來的淑花一眼,又低下頭,把火向竈裡撥了撥。

     那淑花在上次掃蕩随僞軍來到王官莊後,王柬芝本打算再叫王竹把她帶回去。

    王柬芝是在鬼子沒走時假樣逃出去,以蒙混人們的眼睛,不料他回來一看,淑花還留在屋裡,真是大吃一驚。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鬼子在八路軍突然而有力的打擊下,慌慌忙忙逃回了據點,哪還顧得上領他的情婦呢!糟糕透了,沒法給淑花搞到民主政府的通行證,無法行動;同時這女人的膽子最小,也不敢走這末遠的路;王柬芝也怕她路上出了事,為此不得不把她留下來。

    過去這一段時間,在這深宅子裡住着,誰也沒有發現他家多了個女人,王柬芝心裡還有些高興,可以盡情地和美人兒待在一起了。

    他打算等着下次掃蕩再把淑花打發回城裡去。

    &hellip&hellip &ldquo哦,生誰的氣呀!我也不吃人,那樣瞅我做啥?&rdquo淑花見杏莉母親不答話,就白了她一眼,一癟嘴唇,邁着笨拙的胖腿,從杏莉母親身邊跨過去。

    她那肥腆的屁股把杏莉母親的頭發碰亂了。

     杏莉母親頓時感到受了莫大侮辱,站起身,摔掉燒火棍,卷起袖子洗起菜來。

     淑花見對方氣恨的動作,一點不搭理她,好沒趣味。

    她挑釁地說: &ldquo我來告訴你,上回烙的餅不酥不脆不甜不香,這回要多放些糖和雞蛋&hellip&hellip&rdquo &ldquo要吃自己動手,我沒工夫!&rdquo杏莉母親憋不住了,氣恨地搶白一句。

     &ldquo噢!&rdquo淑花可火了,&ldquo你說什麼呀!哼,給臉不要,沒工夫?你有工夫想那老長工,不要臉的長工姘頭&hellip&hellip&rdquo 杏莉母親的臉唰地變白了,氣得牙根打顫,可是她到底吞回去怒罵的話,把洗菜的髒水用力潑到院子裡,順口說: &ldquo潑出去,你這污髒貨!&rdquo &ldquo啊?你敢罵我!&rdquo淑花氣急地扭動着胖身段,&ldquo我叫你罵,我叫你罵&hellip&hellip你、你那野漢今天就完&hellip&hellip&rdquo &ldquo啊!&rdquo杏莉母親手裡的盆崩一聲落地粉碎了! 淑花吃了一驚,知道自己失口,就慌慌張張地向外跑。

    她剛出門,迎面撞上一個人。

    她嗳呀一聲,一跤摔倒地上。

     娟子一見把人撞倒了,忙上去拉她,一面抱歉地說: &ldquo啊,對不起你啦。

    我沒看見&hellip&hellip&rdquo 那淑花翻眼一瞅,見是個青年女子,心慌起來,爬起就走。

    王柬芝從裡院走出來,一見娟子在看着淑花發楞,心裡一陣緊張,忙迎上來,笑着說: &ldquo噢,是秀娟!婦救會長來了。

    你不認識她吧?啊,是我的姨表妹,昨天傍晚才到。

    表妹,表妹!來見見婦救會長啊!&rdquo那淑花早慌成一團,顧頭不顧腚地走進去了。

    王柬芝又對娟子笑笑說: &ldquo她這人少個心眼,怕見生人,也不懂個禮節。

    秀娟,才從區上來?&rdquo &ldquo嗯。

    &rdquo娟子回答着,看着那扭歪扭歪走去的胖女人的慌亂神态,心裡很是奇怪。

     娟子的疑惑王柬芝已覺察到,臉上罩上一層陰影,又笑着說: &ldquo你來找我有事吧?到我屋坐坐去。

    &rdquo &ldquo不,沒有什麼事。

    我是來看看嬸子的。

    &rdquo &ldquo好,快進去吧!&rdquo王柬芝說着領娟子進了屋。

     杏莉母親早趴在炕上嗚咽起來,一點沒發現有人進來。

     &ldquo家裡搞成什麼樣子?看盆也打啦!&rdquo王柬芝皺着眉頭不滿意地說。

     &ldquo嬸子,你怎麼啦?&rdquo娟子吃驚地趕到她身邊。

     杏莉母親滿面淚水地轉過身,朦胧中看出是娟子,又發現王柬芝也在場,嘴唇動了兩動,才說出來: &ldquo娟子,坐、坐吧&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怎麼啦?!&rdquo王柬芝倒是真的又驚又疑,&ldquo哦!又是肚子痛啦!唉,娟子,她身子重了,常害肚子痛。

    你痛得厲害就上炕躺着吧!&rdquo 娟子的心裡有說不出的疑惑。

    她從來沒有進過這所大院裡,而這第一次進來所遇到的種種事情,每個人的說話和動作,都象是一個啞謎,使人感到不明白。

     &ldquo校長,你忙吧。

    我在這看看嬸子。

    &rdquo娟子對王柬芝說。

     &ldquo噢,那好。

    你可别見怪啊。

    嘿嘿&hellip&hellip&rdquo王柬芝說着走了出去。

     &ldquo嬸子,痛得厲害嗎?&rdquo娟子體貼地問道。

     杏莉母親見王柬芝走了,心象平靜些,把娟子打量好一會,猛地抓着她的手,又哭開了。

    她含糊地說: &ldquo娟子!你&hellip&hellip我沒臉見人哪!大嬸活、活不下去&hellip&hellip&rdquo &ldquo嬸子,有話慢慢說呀!&rdquo娟子猜想她一定是指的她和王長鎖的事了。

     可是她隻是哭哭啼啼地說不出什麼來。

    但當一聽娟子說到在路上遇見有人暗害王長鎖未成時,她噢一聲叫起來,象是驚喜,又象憤怒,怔怔地瞅了娟子半天,剛要開口,一聽腳步聲,又吞回去了。

     王柬芝笑着走進來。

    他關心地問: &ldquo秀娟,聽說姜教導員的身體不大好,我這有些好吃的東西,看看你什麼時候回區裡給帶去。

    嘿,我本來想去看看的,唉!你知道,學校離不開呀!&rdquo 娟子正被杏莉母親的神情吸住,想聽聽她的心裡話,但被他這一沖,知道今天沒有機會了,就向王柬芝說:&ldquo謝謝校長的好意,他沒有什麼。

    &rdquo又向杏莉母親告辭道: &ldquo嬸子,隔日我再來看你。

    你好好保重身子。

    我走了。

    &rdquo 娟子一出大門,王柬芝随即把門關上。

    他那隻因長時握着手槍柄出了汗的手,從口袋裡掏出來。

    把槍崩一聲放在杏莉母親眼前的桌子上,一手揪住她的頭發,把她的臉扳仰向上,兇狠地喝道: &ldquo你他媽的要說出去?哼!我要你的命!&rdquo 他又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嚓一聲插進桌面,瞅着她那細弱的一呼一喘的喉嚨,更兇狠地說: &ldquo隻要你說出一個字,我就先宰了你!聽見沒有?&rdquo